白山堡虽小,但那大厅尽头的王座,却绝对算不上小。
若是沿着历史向前倒推,曾短暂存续于此处的某个边境小国,其国王就曾像萨法利昂那般端坐在这石座上,那大小足以容得下两名人类……
可此时此刻,在这名身形无比巨大的炎魔身下,这王座就像是孩童的玩具一般。数米高的壮硕身躯,显然无法被那矮小的王座所容纳。
“你来了,深红卿。”
萨法利昂的声音明显有些兴奋,像是
他调整了一下散漫的坐姿,再度将石座碾出些悲鸣似的怪响。随即,这名火天王将手中燃烧的巨斧拄在地面上,火星随之溅落,在石砖上烧出一个个小黑点。
欧菲莉娅没接他的话茬,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圣女也与这魔头是老相识了,两人都缄默不语,表现得很镇定。
但在几名亲卫的眼中,这名魔界从属王的个头就有些太过可怖了……因为他的身躯,实在要比欧菲莉娅这样的小女人宽大太多了——
足有五米高的熔岩躯体,覆盖着一层层结实的黑曜石,似是坚硬的甲片一般,为这炙热滚烫的身体勾勒出肌肉般的线条。伟岸的个头几乎快要贴上大厅的穹顶,坚硬的椅臂,也被他熔岩凝成的膝盖压出蛛网般的裂痕。
萨法利昂的每一次呼吸,都在让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那熔岩般的皮肤正自行发出亮光,背后展开的火焰双翼,更像是暗夜里的两团炽焰。
“我的合作伙伴告诉我,你无论如何都会来到这个地方,于是我就听从了他的建议。”
萨法利昂的声音如岩浆滚动,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我本来还不太相信这回事……不过,当我看见了你煞费苦心布置出的召唤阵,便不再有疑虑了。”
“这次,你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逃走了,欧菲莉娅·冯·埃姆伯法尔!来吧,即便你是女人,可既然背负着英雄之名,就该与我痛痛快快的决出个胜负来——”
说着,他便要从王座上站起身。
“且慢!”
但在那之前,身侧的四名魔物却率先踏前一步,齐齐对着萨法利昂躬身——
“王啊,请先听我等一言!”
在这位大炎魔身侧侍立着的四名魔物,欧菲莉娅自然是认识的。
她与这些奇形怪状的家伙交过很多次手,是熟络的老交情了,自然也记得这几位的名讳——亡骸领主阿罗纳克斯,幽魂统帅瓦洛古,腐尸公卿葛利安……以及魔灵女爵依莱达。
“恕属下直言,这女人不过是个怯而不战的鼠辈,何须劳烦您的尊驾?”
亡骸领主阿罗纳克斯的白骨巨爪重重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轰鸣,森白的骨节间窜着幽蓝的鬼火。
“区区圣王国的一介领主罢了……我等四人便足以将她拿下,又何必无端挥霍您的火焰!”
说着,幽魂统帅瓦洛古也翻涌着化作黑雾,从中探出数条泛着寒光的鬼手:
“正如阿罗纳克斯阁下所言,王啊,您只需坐在王座上观战即可。这女人的火魔道,还不配与您的火焰争辉!”
腐尸公卿葛利安也咧开淌着腐液的嘴,发出嘶哑的怪笑:“让我扯开她的皮肉,抽出她那干瘦的骨头……届时,再为您献上她的灵魂!”
魔灵女爵依莱达已然急不可耐地绕着欧菲莉娅快速盘旋了起来,声音如鬼魅般飘忽:
“脆弱的人类气息……将这女人的灵魂转化为我的奴仆,倒也不错。”
四名魔物头领嚣张地叫嚷着,将体内与生俱来的恐怖气息,肆无忌惮地释放了出来。欧菲莉娅身后的亲兵瞬间握紧了长剑,额角则渗出冷汗。
他们能清晰感受到,一股形容死亡的压迫感正包裹着他们的身体,拔剑的手跟着不自觉微微颤抖了起来。
“……不知死活的家伙。”
艾黛尔薇尔丝轻声嗤笑着,眼神如利剑般扫过几名猖狂的魔物,端庄的容颜立即变得冰冷,像是覆上了一层无形的霜。
她皱着眉头,缓步挡在了欧菲莉娅的斜前方,面色不悦地举起手中的圣杖,泛着光芒的杖尖对准了远处的四名魔物头领——
“哦?真是意外啊……这不是圣女吗?”
萨法利昂到了这时,才看清了一直隐藏在欧菲莉娅身后之人的样貌。他音调不由得高了几度,情绪似乎变得更加亢奋和激动了:
“曾经仅凭着天龙的力量,便阻拦了我等四天王的人……没想到竟还能在这里碰见!”
他握紧了拳头,坚硬的骨骼崩出一连串脆响,将战斧扛在了肩头:
“来得正好,将巴哈姆特唤出来吧!勇者已然身死,像你这样值得一战的对手已经不多了!”
“好啊。既然你这么想去星海与魔王会面,我就成全你——”
艾黛尔薇尔丝欣然接下了他的挑衅,接着便打算唤醒头顶的幼龙。可欧菲莉娅却突然抬手,将她拦了下来。
“等等,艾黛,让我来吧。”
话音未落,欧菲莉娅晶莹如玉的手掌已然被赤红的火焰所覆盖,烈日灵炎杖顷刻之间便被狂躁的火以太所注满,流溢出耀眼的炽光:
“不亲自上的话,我这个领主要被看扁了啊……”
法杖抬起的瞬间,萨法利昂麾下的四名心腹头领立即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暴起而出——
萨法利昂咧嘴笑了笑,没有出手阻拦,而是轻轻扇动着背后的炎翼,身体依旧稳坐在位子上,任由这四名头领与欧菲莉娅接战:
“也好,便先让你们试试手吧。若是连你们都赢不了,那么她也不配做我的对手。”
欧菲莉娅面容依旧沉静,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完全没有因为被轻视而变得愤怒,反倒是一如既往的从容:
“升华万物的无谬之真红啊……”
“别让那女人咏唱!”
阿罗纳克斯率先发难,抬手一挥,数面厚实的白骨墙骤然升起,从四面八方向欧菲莉娅压来。骨墙的表面跟着迅速增生,从墙体上骤然突出无数锋利如枪的尖刺,似是打算将她的身躯碾成蜂窝。
与此同时,瓦洛古将鬼手伸出黑雾,数十条鬼手当即朝着欧菲莉娅铺天盖地般袭来。那景象仿若漫天的蛇群飞舞而出,亮出獠牙,直奔向欧菲莉娅的四肢,想要就此将她束缚。葛利安紧跟着也弯曲起身体,面部的皮肉一阵膨胀,当即“哇”地一口朝欧菲莉娅吐出了一大滩腐液。
那黑绿色的液体散发出阵阵恶臭,化作一阵污秽的毒雨,劈头盖脸地从欧菲莉娅身侧落下。
依莱达也飘飞而出,幽亮的青烟被她拖曳在身后。她骤然加速,双手化作骇人的利爪,将那足以撕毁精金的指甲刺向欧菲莉娅的头顶——
“欧菲莉娅大人!!!”
这天罗地网般的骇人景象虽叫人胆战心惊,但亲兵们的心底短暂挣扎,还是惊呼着冲来,想要上前替主君接下攻击。
艾黛尔薇尔丝也微微皱眉,想要为欧菲莉娅加持上圣盾。尽管前不久才与她合力施展过高阶的复合魔道,但如今的欧菲莉娅究竟实力如何,她心中也没有确切的把握。
“呵……”
可态势已然如此危急,艾黛尔薇尔丝却分明听见欧菲莉娅轻笑了一声——
只见欧菲莉娅微微后缩,深红色的斗篷与法袍突然被一股狂风吹得鼓起。空气中的温度毫无征兆地骤然攀升,艾黛尔薇尔丝恍惚间好似看见眼前飘飞起无数花火。
明明咒文的咏唱连第一小节都未曾结束,欧菲莉娅却已然挥出法杖,脸上还挂着冷冽的笑意:
“愚蠢……『耀星(Flare Star)』!!!”
轻喝声落下的瞬间,一团巨大的绯色光球将欧菲莉娅的全身包裹了进去,宛若一颗小型的太阳诞生于此,并迅速向着周围扩散开来——
“后退!!!”
艾黛尔薇尔丝脸色骤变,大喊了一声,身形向后急退。同时,她手中圣杖高举,仓促地颂唱着祷词,为自己和几名欧菲莉娅的亲卫覆上庇护的神圣术:
“慈爱的母神啊,望您垂怜此身——『神圣祝祷(Divine Benison)』!!!”
四名魔物头领也顿觉不妙,感受到了眼前骤然传来的恐怖威能,跟着想撤下手头的攻势,但却难以如愿——
果不其然,如艾黛尔薇尔丝反应的那般,炽烈的光芒仍在暴涨,毫无停止的趋势。那颗迅速膨胀的光球瞬间便将首当其冲的依莱达吞噬殆尽,连一声惨叫都没听见,这女妖便从世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紧跟着,是阿罗纳克斯的尖刺骨墙、瓦洛古的漫天鬼手、还有葛利安的污秽腐液……一切常人万不敢接下的攻击,都在与光球接触的瞬间被化成了飞灰。
欧菲莉娅并没有让那颗耀星扩散太大,毕竟场地不那么宽敞。
消灭了第一名头领后,那耀星便被欧菲莉娅以法杖击出。滚烫无比的耀星在大厅的地砖上犁出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沟壑,接着如炮弹般飞出,笔直而刚猛的撞向王座上的萨法利昂。
“……哼!”
火之天王冷哼一声,从王座上从容站起,抬手便结成了一道黑曜石的壁垒,将身躯隐没在后方。
耀星一瞬而过,在厚重的黑曜石壁垒上轰然炸开。
紧接着,一道冲天的火柱登时升起,势如摧山断崖,接连冲破二层的顶梁、塔楼的屋檐……似一柄绯色利剑破入天际。
炽烈的热浪扑面而来——
仿若置身于熔岩一般,艾黛尔薇尔丝只觉得皮肤灼痛难耐,立刻在圣杖中又多注入了更多的以太魔力,以此维持着屏障,遮挡滚烫的热风。
可饶是如此,她竟发现庇护的圣盾隐隐有着步入崩毁的趋势……神圣祝祷,竟然有些承受不住这炎爆的余威!
一直待到火浪渐息,风声渐落,圣女和亲兵们才迟疑着放下手臂。
抬头望去,眼前景象令人心惊不已:大厅内立柱都垮塌了下来,穹顶也被击塌,显露出头顶那片深邃的夜空。整个大厅都被这夸张的一击,毁成了一片废墟。
那道赤红的身影后方,完全是一片狼藉。
艾黛尔薇尔丝转过头,只见不远处,阿罗纳克斯还停留在那里。
他的身体维持着退避的动作,被定格在了原地……因为他已经没了生机。炽烈的火焰将仅剩下的小半截白骨身躯灼成了碳黑色。从距离上看,他也只不过是被耀星的轨迹浅浅擦过而已,却仍难逃化为飞灰的下场,只留下残损的肢体凄惨地停在原地。
至于瓦洛古和葛利安……在被耀星吞噬的那一刻,他们的痕迹就已然从这世界上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漂亮……不愧是被冠以‘炎姬’称号的女人,这才像个对手的样子!”
黑曜石壁垒在隆隆的震响中崩落,萨法利昂随即探出粗壮的手臂,一把攥住断损的黑曜石墙面朝侧面一掀,将那层壁垒打得粉碎。
那魁伟而硕大的身躯重现于众人眼前——萨法利昂毫发无损,傲然地伫立在王座前方,单手搭在长柄的巨刃战斧上,另一只手遥遥招向自己的宿敌:
“来吧,欧菲莉娅·冯·埃姆伯法尔!真正的胜负,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