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降临城市边缘 (Darkness falls on city's edge,)
迷茫的心在黑夜徘徊 (Lost heart wander in the night.)
别害怕，抬起头，看那天边 (Don't fear, look up, beyond the sky,)
希望之光，即将到来 (Hope's light is drawing near.)...”
早晨六点钟，像素风的双马尾的 Q 版魔法少女，正在屏幕上随着音乐的节拍元气满满地跳着舞。在到了高潮的时候，随着节拍奋力地挥动手里的大葱。
“——TWINKLE HEART！闪耀吧，星辰的棱角！STARLIGHT BREAK！击碎吧，邪恶的暗潮~！”
闹钟响了第三遍，被子下面，一团人形物体痛苦地蠕动了一下，才从被窝里伸出手，抓住了那个震个不停的手机，狠狠地在屏幕上方一划——
歌声戛然而止。
世界终于清净了。
“吵死了啊......不想上学.......”
苏余昨晚又熬夜了，不是为了复习，而是缩在被子里刷着魔法少女的论坛，一遍遍回放那些模糊的战斗视频。顶着鸟窝头，苏余保持着坐姿，呆滞地在黑暗中缓了半分钟，然后才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讨厌这首歌。
每一个词，都像是在嘲讽她阴暗、疲惫、毫无希望的现实。
但她还是得用这首歌当闹钟。因为只有这种能让她生理性不适、烦躁到想起床杀人的歌曲，才能让她不会上课迟到。
窗外，天还没完全亮。
苏余换上校服，戴好黑框眼镜，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踱到卫生间。她漫不经心地挤了牙膏，牙刷在口腔里机械地搅动着，戳到了牙肉。凉水扑在脸上，把嘴角的泡沫一起冲掉，镜子里是一张苍白稚嫩的脸，头发刚好是能够扎起来的长度。
千万别口腔溃疡。
穿上鞋、拎起书包，和门口的绿植说“早上好”和“拜拜，放学见”，少女拖着沉甸甸的步伐下楼，感觉要被书包压垮了。
楼道里昏黄的灯还亮着，脚步在狭窄的空间里哒哒地回响，巷子口的包子铺早就腾起了热气，电视里还在播放早间新闻。
昨夜市中心再次出现不明生物袭击事件，所幸被魔法少女及时阻止......
“香菇菜包一个，带走。”
苏余摸出皱巴巴的五块钱。
“小苏，你还在用零钱哇。听阿姨的，支 O 宝最近出了新功能，方便，还有优惠，这个你拿着吃就行。”
“我……我手机最近坏掉了，之后去修一下。” 苏余低声回应”
包子热腾腾的，刚蒸好，蒸汽糊在眼镜上，烫得她指尖一缩，却又舍不得松手。苏余盯着屏幕上闪烁的魔法少女身影看了两秒，低头咬了一大口包子。
“阿姨，我走咯。”
“路上当心啊，小苏。喔，以及你大叔他工作得好，被调到 B 市干活了，那边有个派遣的工厂，最近可能没法回来。你之后生活上遇到什么问题，和阿姨说。”
“哎，你这孩子……慢点跑，别噎着！别急着赶公交！”
挤上摇摇晃晃的公交车，苏余在后门附近找了个角落站定，把吃完包子的塑料袋塞在自己的口袋里面。
她把书包抱在胸前，像一只缩起来保护着自己的刺猬。
胃里沉甸甸的。
她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亮起，锁屏壁纸是系统默认的星空。
少女点开一个图标是绿鸟的单词 APP，划开单词本，里面是寥寥几个联系人。
置顶的那个，头像是条鲤鱼，备注是“上司”。
未读消息的红点赫然躺在那里，发送时间是凌晨四点。
上司(4:00)：喂喂喂！酥鱼啊！起床了吗？！ 跟你说多少次了！工作时间要保持手机畅通！你这样我很困扰的好不好？！(╯°□°）╯︵ ┻━┻
上司(4:01)：果然你们两个就不靠谱，一个战五渣，一个只会莽(〃＞目＜)
上司(4:02)：这儿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先来坏消息，顺便吐槽一下你们的效率怎么样？（￣△￣）
上司(4:03)：算了算了，说正事。唉... (´-ω-`) 关于老王...我已经收到系统自动上报的生命体征消失警报了。
上司(4:04)：不过呢，组织是不会亏待员工的。我这边刚跟人事那边核算了一下。老王在我们这儿的工龄一共是 63 个月，基础月薪 6700 块。按照组织的三级员工标准，抚恤金是基础月薪的 40 倍，也就是 268000。
上司(4:05)：这笔钱呢，按规矩是打给紧急联系人的。说起来也怪，他紧急联系人居然填的是你......( ´･･)ﾉ(._.`) 所以这笔钱我已经直接打到你的卡上了，大概下午就能到账。算是组织对他最后的关怀吧~也算是给你的精神损失费啦！你如果要还债的话，用这个就可以了。
上司(4:06)：你看我们组织多好，是不是应该好好干活呀~！(=´ω｀=)
苏余盯着信息栏半天，才慢吞吞地在对话框里点下几个字：“知道了。”
她熄掉屏幕，深呼一口气，把手机塞回校服的兜里。
一个人的生命，值二十六万。
自己如果也死掉了，抚恤金大概会少很多吧，毕竟自己工龄短，还是个实习生，也不知道应该把紧急联系人改成谁的名字才好。
公交车已经拐过了两个路口，玻璃映出城市的霾色和她还显得没睡醒的脸。
“叮咚——市第十五中学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苏余睁开眼，挤下车。
清晨的冷风让她打了个哆嗦，也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好了，苏余。她对自己说。
现在，你是学生了。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的人，周一的早读是语文，但是还没有到早读时间，预计班主任还有五分钟才会到达战场。
她低着头，从后门悄无声息地溜到自己第三排的座位上，抽屉满满的都是书，桌上也有一垒。苏余打开书包，把作业拿出来，放到门外不同的作业堆里，然后开始值日。苏余拎着扫帚，机械地划拉着地面。
灰、橡皮屑、小纸团、头发，还有不知谁掉落的魔法少女贴纸，Q 版形象正冲她歪着头笑。
苏余低声地问了下附近的同学是不是他们的东西，见没有人答应，就把贴纸连着其他脏物一起扫到了垃圾桶里面。
早读，睡着。
第一节语文课，睡着。
课间，睡着。
第二节英语课，睡着。
课间，睡着。
第三节是班主任的数学课，苏余强撑着别睡着，偶尔用课本遮住打哈欠的脸，只是眼皮越来越沉。
“苏余，如果你再上课睡觉，就要把你的座位换最后面去了喔。”
其实苏余的座位靠近中间，算是黄金区域，但正如班主任所说，她总是控制不住在上午前三节课之前一直趴在课桌上，再不然就是眼皮打架搭配小鸡啄米。
发下来的周测试卷的成绩并不好，苏余慢吞吞地看着每道题目的得分，心里平静得出奇。丢脸、惋惜、羞愧......
这些情绪早在过往的很多日子被逐渐研磨成了麻木。
坐在她前排的几个同学，在课桌下偷偷翻着魔法少女的卡牌。
“我抽到了星尘的 SR 卡！”
“真的假的，让我看看！”
“这个在海鲜市场现在都炒到 150 一张了呢，哼哼。”
“运气真好，让我吸吸~”
大家谈论魔法少女的招式、猜测下一个怪人的出没时间，用铅笔在作业本的边缘画出幻想里的武器，有时候上交的时候忘了擦，也不会被老师批评。
这些话题她甚至能补充出更多细节，只是苏余不想讲话。
也不是没有同学试着和苏余搭话，或者把苏余拉入自己的圈子，但是苏余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沉默的、不合群的、孤僻的存在。
中饭的时候，她没随着人潮一起出去，只是抿着嘴在写题目。等着教室人都空了，她才夹着政治书出去。
苏余在食堂里面瞟见最新摆出的“酥鱼套餐”，感觉脑袋嗡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