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余站在空旷的路边。
凌晨三点的冷风裹挟着湿气，毫不留情地穿透单薄的校服。她紧了紧肩上的书包带，冷着脸看了看手机屏幕。这个时间，公交车和地铁都早已停运。
最终，她还是点开了打车软件。
输入目的地，选择学生优惠券——0.9元七五折，最终显示的价格是二十七块，预计总车程四十分钟。
“啧，真贵。”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确认了呼叫。
等待的几分钟里，她回头望了望自家窗户，一片漆黑。
白辰应该还在睡吧。
出门前，她特意叮嘱了小绿。
——看好她，别让她乱跑，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我晚上就不和你打招呼了。
一辆白色的网约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她面前，车灯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过分苍白。确认了车牌，苏余拉开车门，一股混合着劣质烟味和沉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微微蹙眉。
“尾号0313？”
司机的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平平的。
“嗯。”苏余应了一声，钻进后座，关上了车门。
车子平稳地驶入依旧沉睡的城市。苏余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凌晨的困意和内心的某种不安让她有些昏沉。
就在这时，车载广播被司机打开了。
先是刺耳的电流杂音，滋滋啦啦响了一阵。
然后，一个异常甜腻的女声传了出来：
“欢迎收听今晚的夜间之声，我是主播安然，让我们在这段路上彼此陪伴。接下来是我们的交通信息时间，城市各条道路的实时状况请大家注意，特别是今晚深夜时段，路面依旧清静，希望大家安全出行，系好安全带。”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这个时间还在路上的朋友们，一定都有自己不得不奔波的理由吧......现在开启连线环节，欢迎在路上的朋友打来电话，和我们分享你在夜里行进的感受。”
广播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嘶响，随后一个略显疲惫的男声响起：
“喂？是安然吗？我是你的老粉了……我正在西郊环线上。”
“这位听众晚上好，”安然的声音依旧甜美，“西郊环线此刻应该很畅通吧？分享下你的心情如何？”
男人的声音有些恍惚。
“心情……说不上来。我已经在这条环线上开了很久了……感觉，感觉路灯的排列有点奇怪，它们的光晕，一圈套着一圈，像是没有尽头。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茫然的困惑。
“我好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开上这条路了？”
而安然只是轻快地回应。
“可能是夜班太辛苦了吧？建议您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哦。感谢您的来电，我们接听下一位……”
“等等！”男人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不对……路牌……我刚经过的路牌……”
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下忙音。
短暂的沉默后，甜腻的音乐声响起，安然若无其事地说：
“看来信号有些干扰呢。下面让我们接通第二位朋友。”
这次是一个年轻女孩，语调里面带着哭腔。
“喂？安然？我……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打了一辆车去机场，但司机…司机一直不回复我，他一直没有眨眼……导航的路线越来越奇怪了……而且，而且其他的电话都打不通...”
苏余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前排沉默的司机。
“这位听众，请别慌张。也许只是导航信号延迟了呢？能告诉我您现在具体在哪个区域吗？”
少女抽泣着，语无伦次：“刚才好像经过了永昌路，但…这里没有灯...”
“…他在…看我……”
通话再次中断。
这次，广播里没有立刻响起音乐。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十秒钟，只能听到微弱的、仿佛贴近麦克风的呼吸声。
然后，安然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来今晚的听众，都遇到了一些……小小的困扰。”
“那么，现在正在收听节目的你，是否也感觉到了呢？”
“感觉到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
“感觉到车窗外的黑暗，比往常更浓稠一些？”
苏余冷着脸，一遍遍刷新信号，从第一通广播里面的电话联线开始她就这么做了，只是屏幕上始终只有“无信号”两个字跳来跳去，连发短信的机会都没有。紧急电话里传来忙音，再按几下，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让她不适应的是，她感知不到小绿了。
车子依旧在行驶，只是透过车窗往后看，远处的灯光线条正在逐渐暗下去，仿佛是在追逐着车辆。原本应该越来越密集的城市灯光，反而在逐渐稀疏。昏黄的光晕开始不稳定地闪烁，一盏，两盏……接连熄灭了。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吞噬着视野里的一切。不过十几秒钟的时间，窗外已是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墨黑，连车灯的光柱都仿佛被这黑暗吸收，只能勉强照亮前方的路面。
“啧。”
苏余发出一声极轻的咂舌，在死寂的车厢里却格外清晰。
二十七块钱……现在连广播电台都可以兼职精神污染源了？
下次打车得先看评价，顺便建议魔法少女那边加强一下城市异常现象排查，如果真的有这种低效率、高扰民的灾厄残留，简直是在给业界抹黑。
…她并不害怕。
苏余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身体微微前倾，敲了敲驾驶座的防护栏。
“师傅。”
“测试反馈要听吗？”苏余挑眉，“剧情老套，演员演技浮夸，那个叫安然的主播，声音甜得我血糖都要升高了。而且场景渲染也太省经费了，除了关灯就是关灯。”
“靠这样是没法引来魔法少女的。”
司机沉默了一会儿，低沉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那……要怎样？”
苏余笑了笑。
“或许要这样。”
车身猛地一震，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司机猛踩刹车，但是车子还是在惯性作用下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
穿着西装的女人站在车灯照不清的边缘，缓缓地靠近了，车灯随即照亮了她苍白的脸颊，以及脖子上系着的一条颜色过于鲜艳的红色丝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