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锈蚀峡谷的过程,比进入时更加艰难和紧张。我们不敢再走相对好走但暴露的路线,只能在埃里克的带领下,穿梭于更加偏僻、崎岖的支谷和岩缝之中。
每一声不寻常的响动,每一次远处惊起的飞鸟,都让我们如临大敌,立刻寻找掩体隐蔽。埃里克的感知被提升到了极致,他像一只受惊的鹿,时刻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危险信号。
我的神经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状态,疲惫和恐惧如同两只无形的手,不断挤压着我的意志。手中的骨剑愈发沉重,仿佛在嘲笑我的无力。
自我来到反抗军多次遭遇危险之后,我开始对猫蛙人长老的话深信不疑,几次想着这粘液能够助我一臂之力,哪怕只是出现一点点也好,也能给我带来些许安全感,但它依旧沉寂得如同冬眠。
为什么现在不行了?是在猫蛙人部落时,那种被崇拜、被需要的“引导者”心态无意中契合了某种条件?还是说,需要更强烈的情绪刺激,比如濒死体验?可刚才被追杀时,我光顾着害怕了,哪有心思去酝酿什么“引导者”的使命感?
埃里克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焦躁,在一次短暂的休息时,他罕见地主动开口,虽然话题依旧围绕着任务。
“你的武器,”他看着我手中的骨剑,“在对抗搜查队时,表现出了非凡的锋利度。这对于我们很重要。”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啊……是,它确实很锋利。但……好像不太稳定。”我含糊地回应,不敢透露粘液的事情。
埃里克点了点头,没有追问。“我不是什么武器大师,也许安德烈能看出些什么,回到本部后,你可以找他仔细检查一下。”
找安德烈?让他研究这把时而锋利无比、时而罢工、偶尔还冒粘液的邪门骨头?我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安德烈挥舞着大锤,试图“测试”骨剑的坚硬度,或者用各种奇怪药水浸泡它,最后把我连人带剑一起扔进冶炼炉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还……还是先安全回去再说吧。”我赶紧岔开话题。
幸运的是,帝国似乎并没有立刻派出大队人马进行拉网式搜索。或许对于它们来说,我们这两个“小虫子”并不值得兴师动众,又或许锈蚀峡谷的环境确实限制了它们的行动。
在接下来的大半天里,除了偶尔远远看到天空中有小型侦察单位飞过,我们并没有再遭遇直接的追击。
这让我们稍微松了口气,但不敢有丝毫懈怠,日夜兼程地赶路。渴了就喝携带来的没剩多少的水,饿了就啃那硬得像石头的肉干。我的体力再次逼近极限,全靠着一股“不想死在荒郊野岭被机器人回收”的信念支撑着。
终于,在离开锈蚀峡谷的第二天傍晚,我们走出了那片令人压抑的矿化区域,重新回到了相对“正常”的森林边缘。熟悉的泥土和植物气息扑面而来,虽然依旧隐藏着危险,但比起锈蚀峡谷的死寂和无处不在的金属怪味,这里简直堪称宜人。
“我们安全了?”我几乎要喜极而泣,扶着旁边一棵大树,感觉双腿都在打颤。
“应该吧。”埃里克依旧保持着警惕,但紧绷的肩膀也略微放松了一些。“但这里依旧属于帝国搜查队的活动范围,不能大意。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过夜,明天再继续赶路回本部。”
我们在一条小溪旁找到了一处被茂密藤蔓遮掩的凹陷处,作为临时的营地。埃里克熟练地布置了一些简单的预警机关,然后我们轮流休息。我几乎是头一沾地就陷入了昏睡,连那个潮湿硌人的都不能称之为床铺的床铺都觉得无比舒适。
这一夜,或许是极度疲惫的缘故,我睡得格外沉,连梦都没做。直到第二天清晨,被林间的鸟鸣和透过藤蔓缝隙的阳光唤醒,我才感觉恢复了一些元气。
埃里克已经醒了,正在小溪边清洗他的匕首和短弓。晨光映照下,他侧脸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但那双眼睛依旧如同深潭,看不出情绪。
我们简单吃了点肉干,再次踏上归途。回家的路总是感觉快一些,虽然身体依旧疲惫,但心情轻松了不少。至少,我们活着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还带回了有价值的情报。
随着逐渐靠近“黎明之踵”的秘密入口,周围的景象也越来越熟悉。我开始辨认出一些利姆曾经指给我看过的、作为路标的特殊树木或岩石。
就在我们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即将抵达那个伪装成古树根部的入口时,走在前面的埃里克突然猛地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警戒!
我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怎么了?难道有埋伏?
埃里克像猎犬一样微微抽动鼻子,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最终定格在入口附近的一处地面上。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些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
“有陌生的气味。”他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不是我们的人。是……血腥味,很淡,还有……一种奇怪的、类似香料的味道。”
血腥味?奇怪香料?我的第一反应是阿三,但是想了想不对,我现在在异世界啊!转念又想了想会不会是万械帝国的人?但它们会用香料吗?感觉不太像。难道是森林里的其他生物?或者是……其他人类?
埃里克站起身,做了个“小心接近”的手势。我们拔出武器,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靠近入口。他检查了入口周围的伪装和机关,确认没有被强行破坏的痕迹。
“入口是完好的,”埃里克皱眉,“但气味是在这附近消失的。对方要么知道入口的存在并成功进入了,要么……只是在附近徘徊过。”
知道入口?这可能性让我们的心都沉了下去。在后来的了解里我才得知,“黎明之踵”的位置是最高机密,除了核心成员知晓外,非核心的反抗军成员在来的路上会被各种加以限制记忆路线根本无从得知。
不过薇拉当时或许是情况紧急,所以并未对我加以限制,但这也是只是我的猜测,我并没有问过她。
“先联系内部。”埃里克示意我警戒,他则走到那棵作为入口伪装的古树前,用特定的节奏和力度,轻轻敲击了几下树干。
等待回应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充满了不确定性。我紧握着骨剑,手心冒汗,眼睛死死盯着入口和周围的树林,生怕下一秒就会冲出什么敌人。
终于,古树根部那块伪装的地面缓缓向内滑开了一条缝隙。一张熟悉的脸探了出来,是负责守卫入口的、一个名叫卡洛斯的年轻队员。他看到我们,明显松了口气,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和……悲伤?
“埃里克!梅普涅普!你们回来了!”卡洛斯的声音有些急促,“快进来!出事了!”
出事了?我们心中同时一凛,立刻闪身进入通道。入口在我们身后迅速关闭。
通道内光线昏暗,但依旧能看出卡洛斯的脸色很差,他手臂上还缠着新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迹。
“怎么回事?”埃里克立刻问道,语气严肃。
卡洛斯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后怕。“你们离开的第二天晚上,黎明之踵就遭到了袭击!”
“什么?!”我失声惊呼,“万械帝国打进来了?!”
“不……不是帝国。”卡洛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困惑和愤恨交织的表情,“是一群……一群穿着奇怪黑袍的家伙!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黎明之踵的位置,他们像鬼一样,用了不知道什么方法绕过了外围的所有警戒,直接出现在了黎明之踵内部!”
黑袍人?不是机器人?我愣住了,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这个国家的人类不应当都是在反抗帝国机器人的统治吗?哪怕是那些成为机器人宠物或是自由人身份的人类也不至于说这样帮那群机器人吧?还是说这是另一股势力?
“他们人数不多,但个个身手诡异,使用的武器和战斗方式我们从未见过!像是某种……暗影魔法和近身战斗的结合。”卡洛斯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他们目标明确,直接冲向了中央区域的那扇大门!”
那扇大门!我和埃里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那扇风格迥异、被重兵把守的大门,果然是关键!
“守卫们拼死抵抗,但……损失惨重。”卡洛斯的眼圈红了,“冈特大哥刚能下地,也加入了战斗,结果旧伤复发,又躺回去了……薇拉队长和安德烈都受了伤……那些黑袍人,他们……他们最后强行打开了那扇门,进去之后没多久,就又冲了出来,抢走了门里的某样东西,然后就像出现时一样,神秘地消失了!”
强行打开大门?抢走了东西?那扇门后到底藏着什么?为什么会引来这么一群人?
“黎明之踵的现在情况怎么样?”埃里克的声音依旧冷静,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一片混乱。”卡洛斯苦涩地说,“伤亡很大,士气低落。几位指挥官正在全力稳定局面,救治伤员,评估损失。那扇门……现在被暂时封锁了,里面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他看了看我们,补充道。“你们能安全回来太好了。薇拉队长之前还很担心你们。你们带回了锈蚀峡谷的情报?”
埃里克点了点头,但此刻,锈蚀峡谷的情报似乎变得没那么紧迫了。本部遭遇的神秘袭击,以及那扇大门后丢失的东西,显然带来了更大的危机和谜团。
我们跟着卡洛斯,沉默地向本部内部走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草药味和一种压抑的气氛。广场上可以看到匆忙走过的、身上带伤的队员,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愤怒和迷茫。曾经还算井然有序的基地,此刻显得破败而混乱。
我的心情沉重无比。刚刚从帝国的呃,机械口下侥幸逃生,以为回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港湾,结果却发现家里被人偷了,还损失惨重。
这异世界,果然一刻都不让人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