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不可避免地开始蔓延,但很快就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毕竟在这里能坚持到现在的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毫无意义的牺牲和希望的彻底湮灭。
整个基地进入了最高战备状态。
所有非必要的活动全部停止,资源向防御和战斗人员倾斜,本部也着手派人过来支援,虽说能抽调的人手有限。老摩根和技术小组暂停了对立方体的深入研究,转而全力协助安德烈,利用遗迹中能找到的一切材料和设备,疯狂地加固防御、制造武器和陷阱。
安德烈像一头被困在熔炉边的巨兽,咆哮着驱使手下的人,将他工坊里所有能拆解的东西都变成了防御的一部分。
遗迹中那些古老而神秘的自动化设施被粗暴地撬开,闪烁着幽光的能量核心和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特殊合金被取出,融入了通道隘口处新设的屏障和陷阱之中。
这些新设的防御并非为了造成最大杀伤,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倾向——更多地侧重于能量干扰、束缚和迟滞。能量屏障发生器被调整为产生强大的电磁干扰场,旨在瘫痪而非摧毁。陷阱则大量采用了带有倒钩的合金网和强效粘合剂,目的显然是困住目标。
通道被层层封堵,只留下几个关键的、易于防守的隘口。
薇拉和几位指挥官则日夜不停地推演战术,分配防守任务。每个人都知道,这将是一场实力悬殊、几乎没有胜算的战斗。
他们的目标不是击败“肃清者”,而是尽可能拖延时间,为老摩根他们破解立方体……争取那渺茫的机会。
我的训练也被迫中断,转而投入到紧张的备战中。
我的粘液能力在这种防御配置中找到了新的用场。我被分配到几个关键节点,任务不是用粘液去腐蚀或攻击,而是利用其强大的粘附性和弹性,构筑延缓敌人推进的障碍。
我将粘液厚厚地涂抹在通道壁和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湿滑而粘稠的区域,任何试图快速通过的物体都会被极大地减缓速度,甚至被暂时困住。在这个过程中,我对粘液的控制力在高压下被迫提升,我能更精确地控制其覆盖范围和粘度,但内心深处,一种无力感却在滋生——我的力量,似乎只配用来制造一些麻烦的“路障”。
埃里克带领的侦察小队如同投入暴风雨中的雨燕,每一次出击带回的情报都让基地的绝望加深一分。
“肃清者”的数量和构成远超最坏的预估,它们并非杂乱无章的涌来,而是如同精密仪器的部件,分工明确,协同推进。
除了大量作为先锋和消耗品的标准械从,还出现了更多专门没见过的单位,埃里克为它们一一起了符合的称呼。
能够发射高频声波震荡弹、使生物体瞬间失去行动能力的“镇压者”,配备强力电磁网发射器和能量束缚光束的“猎手”。而在这钢铁洪流的中心,那个先前被检测出来的高能量反应的庞大存在似乎被帝国称为“德尔塔框架”,其能量信号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冰冷而庞大,带着一种近乎绝对的掌控力。
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并非来自喧嚣,而是来自这种无处不在、精密而冷酷的“准备”。
基地内部,灯火因为能量波动而忽明忽灭,映照着一张张失去血色的脸。人们检查武器,调整装备,动作机械而麻木。告别是无声的,一个眼神,一次用力的握手,便包含了所有未竟的话语和沉重的托付。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平静,恐惧依然存在,像冰冷的蛇缠绕在心脏上,但另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虚无的平静覆盖了它。
我常常独自坐在那扇紧闭的中央大门前,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扉。手掌贴上门的瞬间,能隐约感受到门后那与骨剑和粘液同源的能量脉动,微弱而持续,像垂死者的心跳。
脑海中,“天降者…条件未满足…”的回响如同诅咒般盘旋。我到底缺少什么?这该死的“条件”到底是什么?是力量?是觉悟?还是某个我尚未理解的契机?这种未知,比门外逼近的钢铁军团更让我感到绝望。
立方体被移到了指挥中心最内侧,由最忠诚的战士守卫。在“肃清者”完成合围、进攻即将发起的最后时刻,老摩根等人进行了最后一次徒劳的尝试。他们将立方体放置在临摹的符文阵中央,几乎是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我。
“梅普涅普,再试一次!或许…或许压力之下…”老摩根的声音干涩沙哑。
我依言走进符文阵中心,握住骨剑,闭上眼睛,竭尽全力去感受,去沟通。我能感觉到脚下符文微弱的能量流动,能感觉到立方体那亘古不变的、冰冷的拒绝。
我拼命集中精神,试图将外界的威胁、内心的恐惧都转化为沟通的桥梁,但回应我的只有更深沉的沉默和脑海中因过度消耗精神力而产生的刺痛感。奇迹没有发生。
这于我而言只是在告诉我,我不是什么天命之子,命中注定的勇者,这也不是爽文小说的世界,我没有金手指,也没有系统。我只是一个被卷入漩涡、连自身力量都无法完全掌控的有点好运气的倒霉蛋罢了。
最终,我踉跄着退出了符文阵,对着老摩根和薇拉摇了摇头,甚至无法直视他们眼中最后一丝光芒熄灭的样子。连我自己都放弃了。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加速。当外围最后的预警系统被触发,传来并非爆炸的巨响,而是某种能量过载的尖锐悲鸣和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呻吟时,我们知道,时候到了。
埃里克和他伤痕累累的侦察小队撤回了基地,他们几乎人人带伤,而带回的消息却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他们…他们目标很明确,不是为了杀死我们,而是以压制和俘获为主。”
这确实如我先前所想,帝国并非想要一举歼灭。
薇拉站上了指挥台,她的身影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单薄,但声音却通过扩音装置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基地,平静,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战士们,‘黎明之爪’的兄弟姐妹们。”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我们已无路可退。身后是我们的家园,是我们所珍视的一切。敌人想要俘获我们,想要剥夺我们的意志和自由。但我们知道,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她没有高喊激昂的口号,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短剑。
“为了自由!为了黎明!”
“战斗到底!”
没有震天的响应,只有一片武器出鞘的细微声响,以及无数道投向通道入口的、燃烧着最后火焰的目光。
我握紧了手中的骨剑,粘液在剑身和盔甲上不安地流淌,它们似乎也能感受到那来自外部的、冰冷而精准的恶意。
绝望如同深冬的寒冰,从脚底蔓延至全身,但我还是强迫自己站到了指定的防御位置,等待着即将而来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