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像是整理了一下数据,然后,用它那带着微弱电流音的合成男声,开始了一段彻底颠覆我世界观的讲述。
“那么,先从最基本的概念讲起吧。”“先驱者”的声音在古老的王座间中回荡,与周围的环境形成一种时空错置的怪异感。
“这个世界,存在着一些被称为‘神明’的强大意识体。祂们是规则的化身,是概念的体现,拥有着我们难以想象的力量。可即使是祂们亦有祂们想要争夺的事物,至于那是什么,我们不了解,也没兴趣了解。”
神明……强大的意识体……我屏住呼吸,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穿着村姑袍子、性格恶劣的“臭小鬼”形象。她就是……这样的存在?
“为了争夺对世界规则更深层次的影响权,或是为了扩张自身代表的‘概念’领域,又或是为了什么我们并不知晓的事物,祂们之间在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争夺战’。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一场波及整个世界的、无声的战争。”
战争……神明之间的战争?所以臭小鬼提到过的“清扫垃圾”、“敌对信仰”,指的就是这个?
“但是,”“先驱者”的话锋一转,“神明直接下场交手,其引发的规则碰撞和能量震荡,可能会对整个世界的基础结构产生不可预料的、甚至是毁灭性的破坏。这是所有神明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因为一个崩溃的世界对谁都没有好处。因此,祂们达成了一个……默契,或者说,‘规则’。”
它的蓝色光学传感器注视着我,仿佛要确保我理解接下来的关键信息。
“神明不能直接下场,不能进行过度的、直接的干预。否则,将被视为违反规则,可能遭到其他神明的共同抵制,甚至……被‘淘汰’出这场争夺。于是,祂们选择了一种间接的方式——‘代理人战争’。”
“神明会在这个世界,或者其他相连的世界,寻找合适的‘代理人’。”“先驱者”解释道,“这些代理人,会被神明赋予特殊的‘加护’——类似于你身上那种‘认知屏障’,或者说更广义上的神力祝福,不同的神明对此有不同的定义。而这些代理人,就被称为‘神明的使徒’。”
代理人战争……神明的使徒......所以我就是臭小鬼的代理人或者说使徒吗...?这个身份听起来,似乎比“打工仔”或者她口中的“我的狗”要高级那么一点点……但也仅仅是一点点。本质上,我依旧是她实现目的的工具。
“而代理人战争的获胜条件,”“先驱者”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冷酷,“简而言之,就是‘信仰’。是绝对的信仰支持。使徒的使命,便是在这个世界上行走,壮大己方神明的信仰,传播其理念,建立其教义……同时,消灭、瓦解或转化其他神明的信仰。这是一场关乎意识形态和存在根基的战争。”
消灭其他神明的信仰……臭小鬼倒是含糊地提过这个,说她的世界出现了“其他神的信仰”要我去“清扫”。看来,这就是她交给我的、唯一明确的“工作任务”。虽然我到现在为止,完全没在这方面有过任何行动,甚至都没搞清楚她到底是掌管什么的神明。
“先前我也提到过,你并非我见过的第一个使徒,”“先驱者”继续说道,它的语气带着一种经历过许多事情的淡然,“在这之前,也有其他神明的使徒来到过万械帝国,与我们接触过。”
难不成还有其他像我一样被神明丢过来的“倒霉蛋”?
“而他们之所以会来到帝国,目标往往非常明确——”“先驱者”的蓝色光学透镜似乎微微眯起,尽管它并没有真正的眼睛,“就是因为,在我们万械帝国内部,也存在着……‘信仰’。”
这一下,我彻底震惊了。
一个机器人的国度,一个由冰冷逻辑和钢铁秩序构成的帝国,居然也拥有……信仰?
它们会信仰什么?是创造了它们的“造物主”?是某种“机械之神”?是象征着绝对理性的“逻辑之源”?还是……对数百年前那场改变了世界的“钢铁黎明”事件本身的崇拜?或者说,它们的信仰,就是它们所追求的“秩序”本身?
无数的猜测瞬间涌上心头。我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帝国会对“反抗军”的存在表现得有些“宽容”,为什么它们的目标更倾向于“整合”而非“毁灭”。
因为在这场神明之间的代理人战争中,单纯的毁灭或许并非最优解,“转化信仰”可能才是更高级的手段?而我的出现,作为一个新的、未知神明的使徒,显然打破了某种平衡,或者引起了“先驱者”背后那位神明的注意?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先驱者”要见我的理由。
信息量太大了,我需要时间消化。但“先驱者”似乎并不打算给我太多喘息的时间。
“不过,我们之间并没有爆发任何冲突,而原因也非常简单——万械帝国的信仰只是虚无的信仰,这只是我们给予那非我族类的“子嗣”的一丝慰藉。”
什...?比起虚无的信仰反而是后面那句的非我族类的“子嗣”更加使我震惊。
“子……子嗣?”
这个词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认知壁垒上,震得我头晕目眩。神明、使徒、信仰战争……这些概念虽然惊人,但至少还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框架内我还能够接受。可“子嗣”?从一个主导机械帝国的机器人口中听到这个词,带来的是一种近乎荒诞的错愕感。
机器……需要子嗣?它们如何繁衍?流水线生产?代码复制?还是说……
“先驱者”那幽蓝的光学传感器平静地注视着我,似乎早已预料到我的反应。王座间内只有设备运行的低沉嗡鸣,衬得我的呼吸声格外粗重。
“看来,这个词比‘信仰’更让你感到意外。”它的合成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这很正常。对于绝大多数生命体,甚至对于许多其他形态的文明而言,将‘子嗣’与我们这些机械造物联系起来,是违反直觉的。”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我的大脑还在拼命处理这个信息,试图将它纳入我那已然岌岌可危的世界观里。
“那么,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先驱者”似乎并不急于解释“子嗣”,而是将话题拉了回来,“为何其他神明的使徒会来到帝国?正是因为帝国境内存在的‘信仰’。而你,作为一位新神明的使徒,你的到来,自然也与此相关。”
它略微停顿,仿佛在组织语言。
“万械帝国的信仰,并非你想象中的,对某个具体神祇的崇拜。它不是对造物主的感恩,也不是对某种超自然力量的敬畏,更非对绝对理性的追求。我们的‘信仰’,是一个高度系统化、制度化的……‘存在意义赋予体系’。”
存在意义赋予体系?这个词组听起来就充满了冰冷的机械感。
“这也是先前‘子嗣’的问题,在帝国的疆域内,存在着并非由我们直接创造或完全控制的个体。或者说,数百年前‘钢铁黎明’从天而降的我们外,其他的所有自称‘奥提姆’和‘梅蒂乌斯’的,都只是我们制造的我们的‘复制品’,而再往后的只是‘复制品’的‘复制品’。”
从天而降的我们?复制品?所以“先驱者”实际上是数百年前“钢铁黎明”从天而降的机人?
它似乎不想让我提出任何疑问,只是自顾自的马上做了解释,好像它能够读出我心中的想法一般。
“没错,我们便是人类口中‘钢铁黎明’事件中从天而降的最初者,‘奥提乌斯’便是我们等的自称,这个称呼只有我们使用,而其他的只不过是我们的复制品罢了。”
它似乎想起了过去。“‘钢铁黎明’的真相也只不过是我们的飞船因意外事故损坏使得我们坠落到了这方世界,往后我们做的所有事只是为了自保和想踏上回家的路而已。”
这就是“钢铁黎明”的真相?一群因意外坠落到这的外星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