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喜可贺的是天灾并非永恒。
村子也会在经历灾难之后,变回从前的模样……
吗?
也许是力量分散得太多,老爷子始终没有恢复原状的态势,仅剩的那枚头颅被像垃圾一样丢弃在佛堂。
本就门庭冷落的佛堂彻底陷入死寂,只有我会偶尔前来探望。
在那场天灾之前,村子还是偶尔同外界有所来往的,村长一家世代传承着自由出入那片保护着村子的神秘森林的方法。
若是没有那方法,大概就会跟我和老爷子一样在森林深处徘徊上百年吧。
自那之后,村子便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往来。
在这片土地发生的罪恶绝对不能流传出去。
这是大多数村民的共识。
当然,作为迫使他们犯下滔天罪行的元凶,我自然也成了这个村子最令人唾弃的存在。
如果不是我,他们就不会吃人。
如果不是我用老爷子的肉救活了他们,他们就不会需要背负着抛弃家人朋友的罪恶感残存于世。
他们会这么想,我倒是无所谓,与他们辩驳并不能改变现状。
说到底这也只是他们逃避罪恶感的方法之一。
我所能做的,就只有让太岁彻底断绝于人世而已。
流程很是简单,只需要等当年所有食用过太岁的人能力全部衰退,再将老爷子仅剩的头颅毁掉就行了。
万幸太岁的传说也并不是广为人知,至少村子里的大伙都不清楚。
就连那个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村长也不例外。
所以在我的刻意隐瞒之下,大家对于他们所得到的力量的认知,姑且只有能加速治愈伤病的程度。
随着时间流逝,那份治愈能力会变得越来越弱,逐渐趋于寻常。
而我也会在大家都放松警惕之后,找到出手的机会。
十六年过去了。
别误会,我对时间这一概念依旧模糊。
只是椿告诉我她已经十六岁了,所以我才知道,自那之后已经过去了名为十六年的时间。
椿「明明我已经长这么高了,但大家好像都没什么变化呢。阿无也没变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已经习惯了劳作的粗糙手指摆弄着我的脸颊。
毫无疑问,她是个会把我被全村人唾弃的我当成朋友的怪小孩。
一开始,她也和其他孩子一样,在父母亲友的耳濡目染下,对我既厌恶又恐惧。
可随着年岁增长,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能随随便便摆弄我脸颊的可怕小孩了。
自那之后诞生的孩子们陆续长大,这对村子来说当然是好事。
孩子们并没有继承到太岁的能力,都是相当正常的孩子。
这意味着新旧更替,意味着过去的罪恶用不了多久就会永远埋葬。
决定了。
等处理完老爷子之后,我就去死吧。
本该是这样的。
椿的怪病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村长毫无疑问是一名出色的医生。
哪怕是当年的病症,若不是当时村长也患病,加之手头资源匮乏,就算没有老爷子,村长也有治好大家的能力。
而现在,就连那个村长都对发生在椿身上的怪病束手无策。
情急之下,椿的父母抱着椿来到了我所在的佛堂。
椿父&母「阿无,你快救救椿吧!」
椿父&母「是啊,椿不是你的朋友吗!你们不是还挺要好的吗!」
椿父&母「虽然我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很对不起你,但是你总不能对朋友见死不救吧?」
椿父&母「阿无,你还有的对吧,当年的肉,只要要那个肉在的话,椿一定会好的对不对?」
他们神情癫狂,情绪非常不稳定。
而他们口不择言的话语,也触动了埋藏在在场众人心中难以除去的隐疾。
肉?
肉?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老爷子的肉吧?
那可是人肉哦?
你们想让孩子也触犯同类相食的禁忌吗?
为首的村长脸色一沉,显然,椿的父母此刻的做法已经触碰到了这个村子的底线。
好不容易才恢复的秩序,即将土崩瓦解。
呼哧!
见我不愿回答,椿的父亲将雨点般的拳头打在我的脸上。
脑子变得昏昏沉沉的。
他的拳头被擦破了皮,上面沾着血。
既有他的,也有我的。
但毫无疑问,他的太岁之力已经消失了。
椿的母亲在佛堂里四下翻找。
这间佛堂并不大,很快她就找出了老爷子的头颅。
此刻的她面容扭曲而狰狞。
太岁之力保留了她的青春容貌,而她此刻流露出的疯狂,远比岁月所能刻下的痕迹要丑陋得多。
她捧着头颅,用牙齿一口咬下了老爷子的耳朵。
随后,她跪坐到昏迷不醒的椿身边。
整个佛堂此刻都安静了下来。
唯有牙齿碾碎血肉的声响。
椿母「乖,吃下去,椿,吃下去,你就会好起来了。」
就像是喂食幼儿一般,被咀嚼成糊状的血肉被送入失去意识的椿的口中。
可惜,等了很久,奇迹都没有发生。
村长为首的一伙人显然是松了口气。
为了维系现在平稳的现状,这份过去发生的罪恶本就不该重复发生。
还以为是用量不够,椿的母亲立刻就打算再咬下一块肉,但她很快就跟她丈夫一起被村长的人控制住了。
村长「把他们两个带走,至于那孩子,暂时还不确定那怪病有没有传染性,就把她留在这里吧。」
于是,佛堂又静下来了。
日出东方。
夕阳西下。
如此往复,不知过了多久。
椿的父母没有再来的迹象,不知是已经放弃,还是被村长关了起来,甚至更糟。
眼前的生命就快要消逝了,哪怕是我这样的人也能看得出来。
因为四下再无他人,所以我可以大肆端详这具青春美丽的躯体。
我的目光漫过丘陵与山谷。
漫过经年劳作而结茧的小手。
漫过那对白里透红的小脚。
最终还是停留在那张,因为怪病而变得微微发红的脸颊上。
于是我做出了一个相当大胆的举动。
我用手摸了椿的脸颊。
老实说,她的脸颊实在躺得厉害,如果是在冬天的话,我时常冻得发紫的双手大概就有福了。
我像是模仿她一般,捏了捏她的脸颊。
光滑美丽的脸颊因为我手指的动作开始变化。
这是个有趣的过程。
如果这个生命走到终点,是不是手感也会发生变化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收回了手。
莲台前面的小碗里,是积累多日的琼浆。
因为一直在犹豫,所以积累得越来越多。
不能重蹈覆辙。
绝不能重蹈覆辙。
哦,对了。
所谓琼浆,就是太岁的眼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