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坐在那片习以为常的溪边空地，品味着从未见识过的高档茶水。
利用空余草草制成板凳，光是坐着就咿呀作响。
而那张用于摆放茶具而临时赶工的桌子也只是能勉强立稳的程度。
说是桌子，这大概只能算是一张大号的板凳而已。
琥珀站在一旁服侍着我和琉璃用茶。
老实说，当她带着这副茶具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虽然我对茶艺一窍不通，但这副茶具一看就很贵。
当然更让我惊讶的是琥珀本身。
她以不可思议地熟练程度在溪边完成了生火取水烧水泡茶等一系列工序。
我忽然觉得泡茶这件事本身可能比茶水这一饮品更具艺术价值。
当然，我不懂茶艺更不懂艺术。
琉璃倒是没有嫌弃设施简陋，一边欣赏着溪流，一边品味着茶水。
「琥珀小姐，你不用休息一下吗？」
虽然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休息，但板凳姑且还是有第三张的。
琥珀「不必劳您费心，为二位服务便是我消解疲劳的最佳方式。」
「这样啊。」
服务他人即是放松自我。
她还真是厉害。
这让我不禁想起过去听闻过的，有的青楼女子会因为疼痛而感到欢愉。
这样糟糕的联想若是被琥珀知道，那张古井无波的面容是否会泛起一丝丝涟漪呢？
大概会是我的脑袋率先落地吧。
琉璃「难道说你不仅是个杂鱼萝莉控，还是个见到女的就会想要去献殷勤的滥情男吗？」
「虽然听不太懂，但应该不是你说的那样。」
哪怕是从语气也听得出来并不是什么好意象。
如果我能够理解的话，我应该会选择否认并进行辩解。
但对那些词汇一无所知的我只能给出十分单薄的否认。
琉璃「明天这个时候，这地方就要被毁掉了。」
当我正准备用「你们今晚过来不会只是单纯想喝茶而已吧」这样的话来正式开启话题之前，琉璃就用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道出了一则相当重磅的消息。
这里会被毁掉？！
我自认为自己是个表情不太丰富的人，我时常对着溪水观察我这张百年不变的脸。
所以我对我的表情管理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但眼前溪水中映照出的我的表情，实在是相当精彩。
两颗眼珠天旋地转，面部肌肉也纷纷相互之间缺乏配合地开始抽搐起来。
悲伤、喜悦、愤怒、疑惑、惊愕，无数种表情被糅合，呈现出这样一副古怪的脸。
我本以为琉璃会同之前那样借机调侃我一番，但她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琉璃「是导弹哦，具体的跟你也解释不清，你只要知道是能瞬间就将整个村落夷为平地的现代兵器就可以了。」
夷为平地？
可能对琉璃来说这样的解释已经足够通俗易懂，但于我而言这种词汇只会被用在神话传说里用于描述神魔的伟力对于尘世的影响。
「大家都会死？」
琉璃「那得看太岁之力有多强了，只是灰飞烟灭还是做得到的。」
「那就足够了。」
真正不死不灭只有太岁本体而已，被让渡的太岁之力顶多只能做到治愈伤痛青春永驻而已，灰飞烟灭已经足够杀死全村人了。
琉璃「你看起来还挺高兴的，你也是会死的哦~」
「那还真是求之不得，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早就应该死去了，害死了那么多人，我们大概全都会下地狱吧。」
口中的茶水变得愈发香醇，此刻的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就像是做梦一样。
我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
琉璃「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要毁掉这里吗？」
「活人才会对真相感到好奇，我只需要相信罪有应得就可以了。」
我于水中的倒影变得平静下来，可能将死之人都经历这样的阶段。
搞不好我其实在淡然赴死方面颇具天赋。
琉璃「还记得我们之前的赌约吗？」
「嗯，你说你想要救出一个人来着。」
事到如今，哪怕我再怎么愚钝也好孤陋寡闻也好，也是能看得出来，这个村子根本就困不住这两个少女。
说到底，她们也只是为了让某人从这个村子即将面临的灭顶之灾中逃出生天而已。
而那个人就是。
「把老爷子带走吧。」
琉璃那张美丽的小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甜美笑容。
可能是对我难得聪明一回的小小嘉奖亦或是对将死之人的宽容怜爱。
琉璃「你就不怕我滥用太岁之力？」
「事到如今我还有资格谴责别人吗？」
一次又一次重复着错误的选择。
显然，我并不是一个有魄力断绝太岁的人。
我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并不是只要不对长生不老抱有渴求就能拒绝太岁之力的延续。
我当初为什么会想要用老爷子的肉救下那些村民呢？
真的只是为了让老爷子能够安心赴死，所以为他积累善果吗？
还是说只是出于报复心理，哪怕老爷子已经下定决心断绝太岁，我也要强行让太岁之力延续下去？
为什么即使错过断绝太岁的最佳时机也要救椿呢？
是因为无法见证生命在眼前消逝？
还是……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全都要结束了。
椿，你的坚持是正确的。
果然啊，只要活下去，就一定会有所改变。
琉璃「明天你离开村长家后直接把太岁带到这里，我会提前施下咒术，没人会阻止你的。之后你可能会被后知后觉的村民们大刑伺候，但等不了多久，大家都会灰飞烟灭的，不必担心。」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说起来，你们为什么不直接自己搞定呢？」
这个问题我昨天就想问了。
她们这么厉害的家伙为什么还需要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家伙的协助呢？
琉璃「你该不会以为咒术是什么随便念念咒语就能实现巨大利益的便利工具吧？」
「原来不是这样吗？」
琉璃「这个村子到处都是村长的眼线，要想自由行动就必须施展大范围的咒术，所需消耗的精力以及准备的触媒都非比寻常，念诵咒文反倒是最轻松的一环……算了，说多了你也听不懂。」
——
年久失修的佛堂早就没了遮风避雨的功效。
莲台上的佛陀倒是经年不朽。
并不是什么佛祖显灵之类的神迹，只是我在不停地修缮而已。
毕竟除了佛头，其他部分我雕得还算凑合。
老爷子的脑袋放在那具佛体上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
可能他早就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那颗头颅时常垂泪，不知道今天过后，他还会不会继续哭泣呢？
反正我也管不着了。
死期将至是个令人倍感愉悦的好消息。
正当我抱着老爷子的头颅准备离开佛堂，一股强烈的麻醉感在全身蔓延。
老爷子的头颅滚落在地，我的身体也不听使唤的瘫软下来。
没来由的倦意上头，眼皮反复开合，做着无意义的反抗。
？？？「阿无，你又要背叛大家了吗？」
是村长的声音，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刚刚在他家的时候我表现得太过反常了？
村长「猜猜看，明明大家同样不老不死，为什么我能掌控这个村子这么久呢？」
村长「我收到了神谕，【神喰之日】提前，就在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