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悠子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那令人窒息的水族馆回到家里。
然后，陷入不安的梦魇之中。
直到深夜才被冰冷的空虚感所惊醒。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外隐约还有路灯的光线。
她赤着脚，走到试衣镜的面前，在微弱的光线下审视着镜中的人。
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一遍遍的摩挲着。
她的皮肤还紧致吗？是否还有弹性？
毛孔是不是变粗了？
系统的扣除的美貌，像是一道恶毒的诅咒，不断在她的脑海里回荡，让青木悠子陷入近乎病态的容貌焦虑之中。
她看着镜中仿佛倒影出了加藤蓮那张冷漠的、甚至夹杂着一丝怜悯的神情......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在那种时候......
在我狼狈不堪、不知所措的时候......
那该死的好感度反而上升了......
青木悠子死死的盯着面前镜子里的人。
然后，一个极其荒谬，却又唯一能解释这悖论的念头，灵光乍现。
难道......加藤蓮拒绝的，并非是青木悠子本身？
而是那个精心算计，每一步都带着表演痕迹的她？
而他对她上升的好感度，是因为眼前状况无法理解而展露出的破绽......的她？
她看着镜子里暗淡的人，带着疑问重新打量着加藤蓮，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了他。
原来会有人喜欢面具下那个平庸的她吗，青木悠子脑海里有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想法。
但它仅仅只出现了一秒，甚至更短，很快又被自己否定，真实的自己怎么会有人喜欢呢？
不！开什么玩笑！
那个毫无闪光点、乏味、有着缺陷的自己。怎么可能有人喜欢？！
连她自己都厌恶的东西，别人怎么会想要？
青木悠子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怕打自己的皮肤，仿佛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她慢慢的拿起梳妆台的护肤品，一层一层的按照最佳用量均匀的涂抹在脸上。
他那一刻的好感，绝对是错的。一定是系统故障，或者是他扭曲的同理心！
加藤蓮绝对不会喜欢真实的青木悠子！
承认有人喜欢真实的她，就等同于否定了她过去所有的努力！
青木悠子忽然抬起手，用指腹揉着刚才涂抹好的精华液，力气大到让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
她对着镜子，开始尝试调整脸上细微的表情。努力回想记忆中的自己。
眼睛该如何下垂，眉毛该怎么蹙起......
对，就是这样......
平凡......他喜欢的是这样的我，对吧？
青木悠子看着镜子里努力显得“真实”的自己......
太荒谬了，面具戴的太久了......久到，连她自己都忘记以前是什么模样了。
她缓缓的勾起一抹笑容，像是提线木偶被强行扯出来的笑容。脸颊上被揉搓的红晕还未消退，衬着这笑容越发诡异。
“不对......”她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不是这样的。”
太可笑了。
她连做自己都要去事先策划。
眼睛里含着的泪，顺着脸滑落下来，滴在她白皙的大腿上。
青木悠子看着镜子里流泪的自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演员。她用手捂住脸，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流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加藤蓮对着休息室的镜子，正在调整卫衣领口时，指尖无意中顿了一下。
镜中的自己已经画好了淡妆，把眼底的青紫遮住，眼尾也扫过眼影。
看上去比平时在学校更有气色，活人感更重。
他莫名的想起，青木老师最后强撑的微笑。
加藤蓮会刻意的记住别人的面孔，毕竟他们做的就是提供情绪这一类工作，如果记不住客人的容貌和过去，该怎么赚钱呢。
但是青木悠子不同，她......太努力了。
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心的计算，努力的计算着每一个微表情，声线里的颤抖，就连她的脆弱也是经过无数次的演练。
只有偶然间因为他冷脸而无意间展露的破绽，才让加藤蓮确定这是一场有预谋、但是却不清楚最终目标的博弈。
青木悠子这样的女人，到底想从他这里的到什么？
金钱？他瞥过镜子中自己价值普通的衣服。权势？一个在牛郎店靠色相赚钱的高中生能有什么权势。
肉体？好像只有这个可能性了。但学校里应该有比他更好看更年轻的肉体吧。
为什么青木老师会执着的，只盯着他。
加藤蓮想起那些偶然的巧合，精心设计的对话和照片，以及被他冷漠拒绝后，受伤的眼神......
除非她想要的，根本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得到。
而是，某种更抽象的“征服？”征服一个难以攻克的目标所带来的成就感......
加藤蓮推开门，将那个关于青木老师的问题，随手留在身后的休息室中，走进了弥漫着香氛和酒精混杂气味的大厅。
孤独的站在吧台中间的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年龄相仿的男生。身材高挑，头发是可爱的自来卷，已经被漂染成浅金色。
正有些局促的站在店长的旁边。
他们似乎正在聊些什么，直到店长看到加藤蓮：“蓮！你来的正好，这位是伊沢修一，往后你就负责带一下他熟悉流程。”
“他刚入行，和你年龄差不多也好沟通。”
加藤蓮看着这个名叫伊沢修一的少年，平心而论，他们两个是同一个类型的，但是伊沢身上未经世事的纯良，会比自己更受欢迎。
加藤蓮几乎立刻意识到，让这个人成长起来，一定会把自己的饭碗抢走的......
一种微弱的妒忌感和危机感，不收控制的冒出来。
想到自己以前的客户，虽然被铃木结衣呛走了好几个，但是还有几个是还有联系的。
她们以后......会不会只找伊沢修一结账了？
会不会被伊沢身上更纯粹、更阳光的气质吸引？
加藤蓮下意识挺直了背，从衣服的口袋里抽出了一张名片，双手递给伊沢修一。
名片上没有照片，甚至没有一些花里胡哨的简介。有的只是手写的姓名和电话。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有事的话可以直接联系我。”加藤蓮暗自评估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出任何一点可能不如自己的地方。
伊沢修一有些惊讶，还是接过来他的名片仔细的看了一下：“加藤前辈的名片，很特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