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虽然很平静,但是用指尖轻点酒杯的动作显得很放松,并没有透露出任何不耐烦的情绪。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异常平和。
“喂,蓮君。看来你的大小姐,要追着别人跑了啊?”一个染着眨眼的白毛、平时就和他不太对付的同事凑近他。
语气中充满了幸灾乐祸:“新人就是有活力啊,可比某些摆着死人脸的前辈欢迎多了~”
加藤蓮听到池上洋一的调侃,嘴角带着一丝轻描淡写的弧度:“你不懂。”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什么?我不懂?”池上洋一看着对方真的满不在乎的模样,有些好奇的追问。
加藤蓮转头,重新将目光对焦在那对十分相配的人身上。
“看来伊沢,确实有点当牛郎的天赋。”一个念头清晰的在他心中浮现。
“希望他快点抓紧时间把铃木结衣带走。”
如果伊沢修一真的能吸引铃木的注意力,让她的兴趣转移走,对他而言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加藤蓮接过池上洋一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懂得都懂,不懂的就不懂。”加藤蓮笑了一下,给了回复。
“难道是因为大小姐之前让你难堪?泼你酒,让你背着她做俯卧撑......”
池上洋一以一副过来人的身份,语气变得推心置腹起来,尽管他的姿态依旧轻浮。
“蓮君,你就是想的太多了!”
“被泼酒算什么事儿啊,人也不少给你花钱。”他晃着酒杯,冰块和玻璃敲打,像是再为他的高见伴奏。
“专心搞钱重要!懂吗?”他看着铃木结衣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光是人家一只给你花钱,就够我们羡慕了。”
池上洋一喝口酒,继续说着:“抱大腿就要有抱大腿的觉悟!”
他的话残酷又直白,情感和尊严都明码标价,这是这里的唯一真理。
“蓮君,你可不要犯轴,要是让新人真的给你撬走墙角了,可就真丢人了。”
池上洋一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子,划开了加藤蓮表面维持的假象。
他沉默的听着池上洋一说的每一个字,指尖无意识的摸索着杯壁。
他何尝不知道呢?他比谁都清楚搞钱的重要性,铃木结衣的财力,他比池上更了解。
加藤蓮何曾不想像池上洋一说的那样,彻底的放下自尊和感受。
像个完美的机器一样,哄着她将她牢牢的锁在自己身边,确保她的钱不会流向别处。
比如:伊沢修一。
但是......被自己曾经有好感的人那么对待。
像是一根刺一样,给他带来疼痛。
那份萌生于校园,尚未展开就被她碾碎的青春期的萌动。
她的每一次靠近,每一次带来的恩惠。
都像是在那片废墟上反复践踏,提醒着他的难堪和自作多情。
加藤蓮何曾不知道池上洋一说的是对的?但是有些东西,没办法做到就是没办法,该放弃就要放弃。
“或许吧......丢人就丢人。”
这句话不是对池上洋一理论的认同,而是自己完全无法遵从这套理论,注定要做出的妥协。
他可以对那些寻求慰藉的姐姐们,带上完美无瑕的面具。可以耐心的倾听她们的烦恼,说着暧昧不清的话,用精心练习的演技和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让她们心甘情愿的为他花钱。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交易,这是一种职业性的虚与委蛇。
双方各取所需,界线明确,他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是,但是当对象换成认识的人。
曾经在同一间教室听课,同一个社团活动,甚至......像班长那样,带着笨拙又认真的情感靠近他的人。
这层面具就变得一场沉重,甚至让他感觉到一种羞愧。
自己的同学,老师......
这些身份代表着他属于“正常”世界的过去,在她们的面前扮演八面玲珑的牛郎,仿佛是对真实自己的一种背叛。
加藤蓮没办法像对待陌生的客人一样,用虚情假意去算计她们,从她们的身上榨取价值。
尤其是......对待铃木结衣。
她不仅仅是同学,也是他曾经拥有朦胧好感的对象,同样也是将他尊严踩碎的人。
面对她,那种复杂的情绪,全部交织在一起,更让他无法对她虚与委蛇。
对待她,比对待陌生人要更加困难。
高度数的酒一杯一杯下肚,起初只是麻木,但是当他的意识被熏的有些飘忽,身体反应略微迟钝的时候。
一种长期在复杂环境下养成的警惕拉响了警报。
加藤蓮放下酒杯,抬眼去看有一次为他倒酒的池上洋一。
不对。这家伙平时恨不得离自己几丈远,偶尔搭话也是冷嘲热讽。
今天怎么这么热心肠,还说这么推心置腹的话?
他是在灌酒。
这个认知瞬间让加藤蓮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通常情况下,池上洋一可是绝对不会找自己搭话的。除非......有利可图?
难道是......?
他的视线猛地看向铃木结衣和伊沢修一的方向。
是铃木结衣还是伊沢?这个猜测让他心底一沉。
如果是铃木的意思,或许她真的对伊沢产生浓厚的兴趣了,并且不想被打扰。
但,铃木结衣会做出让池上洋一拖住自己的行为吗?显然不会的。
如果是伊沢这个后辈......那这个看似单纯的后辈,心思恐怕要比他想的还要深。
加藤蓮想通以后,主动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
本来就不想去掺合铃木结衣的事情,她爱跟谁聊天,爱点谁的台,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要是伊沢修一真能把她哄走,他还得谢谢人家呢!
但是在心底,还是又一道无法忽略的不爽。
加藤蓮仰头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在这种地方,大家不都是为了钱,各凭本事嘛。
加藤蓮恢复了一贯疏离的表情,“你是在灌我的酒吧,洋一君。”
“不过......这点程度,可不足以让我睡着哦。”
“蓮君真是冷漠啊。”听不出池上洋一是佩服还是讽刺。
“铃木大小姐一向是这样的、”这句话像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只要不把麻烦引到我身上就行。”
当加藤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实实在在的解脱感。仿佛一直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移开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