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这是意识回归后的第一感觉。
并非实验室里那种药物带来的尖锐刺痛或混沌钝痛，而是一种弥漫全身的、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拆开又勉强组装起来的剧烈酸痛。肌肉在哀嚎，神经末梢如同暴露在空气中般敏感。
林悦猛地睁开眼。
没有熟悉的琥珀色液体，没有冰冷的玻璃容器壁。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净的、柔和的白色天花板。光线均匀而温暖，不像实验室那样刺眼或昏暗。空气清新，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没有那令人作呕的甜腥化学剂气息。
她瞬间绷紧，本能地想要弹起，却因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而失败。白金色的鳞片瞬间覆盖了她的手臂和脖颈，黄金龙瞳警惕地扫视四周。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陈设简单到近乎空旷。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是柔软的白色材质，似乎能吸收声音和冲击。一侧是巨大的单向玻璃墙，隐约能感觉到其后有视线传来。
她不在实验室了。
那些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他们是谁？这里是哪里？
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刺耳的警报，研究人员惊慌的声音，注入体内的狂暴药剂，炸开的大门，硝烟中冲入的身影…
她被抓住了？被带到了另一个实验室？
这个念头让她如坠冰窟。挣扎着想移动，却发现自己虚弱得可怕，连抬起手臂都异常艰难。脖颈上的项圈依然存在，虽然看起来更轻便了些，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绿光。
门的方向传来轻微的气压声，滑开一道缝隙。
林悦全身鳞片微微竖起，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威胁性的嘶鸣，龙尾下意识地想摆动，却因虚弱和疼痛只是抽搐了一下。
一个年轻女性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她没有穿白大褂，而是一身舒适的浅蓝色制服，面容清秀，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谨慎。
“你醒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别害怕，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
林悦死死盯着她，龙瞳缩成一条细线，充满不信任。她记得所有穿着制服的人对她做过的事。
女性没有靠近，只是将托盘放在门口的桌子上，上面放着一些看起来像食物的东西和一杯水。
“你昏迷了三天。身体很虚弱，需要补充能量。”她保持着安全距离，声音依旧柔和，“我叫苏婉。这里是国家特殊事务部的安全基地。我们从那个实验室把你救了出来。”
救？
林悦眼中的警惕丝毫未减。这个词太过陌生，难以理解。
苏婉似乎并不期待她立刻相信。她指了指托盘：“这是给你的食物。你可以选择吃或者不吃。我会在外面，如果你需要什么，可以敲敲玻璃。”她指了指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
说完，苏婉缓缓后退，离开了房间。门再次无声地关上。
房间里又只剩下林悦一人。她的目光落在托盘上。那是真正的食物，不再是通过管线输送的营养液。一碗看起来软糯的粥，一小碟青菜，还有一杯清水。
饥饿感后知后觉地涌现，压倒了对疼痛和未知的恐惧。
她挣扎着，极其缓慢地坐起身，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酸痛。鳞片缓缓消退，但龙瞳依旧保持着金色。她盯着那扇门和玻璃墙看了许久，确定没有人会突然进来后，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够向了那杯水。
清冽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滋润感。她几乎是贪婪地喝完了整杯水，然后又迟疑地端起了那碗粥。
温度适中，米粒煮得烂熟，带着淡淡的清香。她用手抓了一把，塞进嘴里。简单的食物味道却让她眼眶莫名发热。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用嘴巴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她吃得很快，很急，像一只护食的小兽，一边吃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
吃完后，体力似乎恢复了一点点。她靠在床头，仔细观察这个房间。没有明显的监控探头，但那双向玻璃和项圈的存在，说明她仍在严密的监视之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房间里极度安静，只有她自己轻微的呼吸声。这种寂静不同于实验室被药物强制昏睡的死寂，而是一种…可供思考的宁静。
苏婉每隔一段时间会进来一次，更换饮用水，询问她的状态，有时会带来一些简单的东西：一条柔软的薄毯，一套干净的白色衣物。
林悦始终沉默，用警惕和冷漠武装自己，但不再发出威胁的嘶鸣。她接受这些物品，仔细观察，小心使用。
第三天，苏婉带来一个平板电脑。
“也许你会想用这个消磨时间，或者…试试用它交流？”苏婉将平板电脑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屏幕亮起，显示着简单的绘画界面和一些基础图标。
林悦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在实验室时，她见过研究人员使用类似的东西。
苏婉离开后，她迟疑地拿起平板。指尖触碰屏幕，留下一道蓝色的痕迹。她像是发现了新玩具，开始笨拙地用手指划动。
起初只是杂乱的线条，渐渐地，她开始画出记忆中的片段：禁锢她的玻璃容器，那些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连接着她的管线…
她画了很久，直到电量警告响起才停下。
下午苏婉来收走平板充电时，看到了那些画。她的眼神变得复杂，有震惊，更有浓重的怜悯。
“这些…是你经历过的，对吗？”苏婉轻声问。
林悦蜷缩在床头，抱着膝盖，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埋得更深。
又过了两天，林悦的体力明显恢复，身上的剧痛也逐渐消退。苏婉提出带她走出这个房间。
“只是一个很小的活动区域，就在外面。”苏婉比划着，“你需要稍微活动一下，对身体恢复有好处。”
林悦犹豫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她对门外的一切充满未知的恐惧，但也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好奇。
门滑开。门外是一条同样洁白明亮的走廊，空气流通更好。几个穿着同样浅蓝色制服的人走过，看到她们时，投来好奇但友善的目光，然后点头致意后便继续自己的工作。
这种反应让林悦有些无措。没有恐惧，没有厌恶，没有贪婪的研究欲，只是平常的对待。
苏婉带她走了十几米，来到一个稍大一点的房间。这里有简单的健身器材，几张软椅，甚至有几盆绿色的植物。一面墙是巨大的屏幕，显示着浩瀚的星空图景，缓缓变换。
“你可以在这里活动一会儿。我就在旁边。”苏婉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林悦站在房间中央，有些茫然。她小心翼翼地走动了几步，感受着脚下柔软的地面。她走到一盆绿植前，伸出手指，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那鲜嫩的叶子。
真实的触感。
她抬头看向那面星空屏幕，浩瀚的宇宙，闪烁的星辰，是她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广阔。
她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苏婉照例送来晚餐。放下餐盘时，她轻声说：“明天，如果你想，可以试试看用语言交流。我会教你。”
苏婉离开后，林悦坐在床边，看着墙壁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白色的房间，温和的对待，真正的食物，星空屏幕，绿色的植物…
这里…似乎真的和那个琥珀色的地狱不一样。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念微动，细密的白色龙鳞悄然浮现，又缓缓消退。
她依然是她，那个被改造的、非人般的实验体。
但这个世界，似乎为她打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丝陌生的、名为“安宁”的光。
只是，这光能持续多久？她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