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变得近乎残酷。张教官不再留有任何余地，将林悦的每一分潜力都逼至极限。训练室里时常回荡着元素爆鸣的巨响和她力竭时的沉重喘息。汗水、偶尔的血迹、以及元素失控留下的焦痕成了家常便饭。
但林悦没有抱怨一次。每一次跌倒，她都咬着牙爬起来，龙瞳中的金色燃烧得愈发炽亮。腕上的抑制器偶尔发出轻微的电流刺激，帮她拉回濒临失控的边缘。她开始习惯这种约束，甚至依赖它带来的那一丝清明。
与此同时，苏婉带来的“课程”也变了。不再是看图识字和生活常识，而是变成了更深入的社会规则、人际交往技巧，甚至包括一些基础的地理、历史和当前世界格局的科普——当然，是过滤掉最骇人部分的那种。
“外面很多人对‘特殊个体’既好奇又害怕，”苏婉耐心解释，“你需要学会如何应对关注，如何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最重要的是，如何融入。”
她们开始进行情景模拟。苏婉扮演同学、老师、店员甚至是不友好的路人，抛出各种问题或情境，训练林悦的反应。
“哇，你的头发和眼睛好特别！是戴了美瞳和假发吗？” （林悦：“…天生。”） “同学，你的裙子下面是不是藏着什么？怎么看起来鼓鼓的？” （林悦（绷紧身体）：“…个人隐私。”） “怪物！她和那些空界怪物一样！” （林悦（鳞片瞬间浮现又强行压下，呼吸急促）：“…我不是。”）
每一次模拟后，苏婉都会和她一起复盘，分析哪种反应更合适，如何用语言化解尴尬，何时应该沉默离开。林悦学得很慢，社交对她而言比控制元素更难，但她强迫自己记住每一个要点。
小羽知道她快要离开，变得格外粘人，经常红着眼眶把自己最喜欢的彩色羽毛分一两根送给林悦。“悦姐姐，你一定要回来看我哦！外面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你就用尾巴甩他！”她挥舞着小拳头，试图做出凶狠的表情，却更显得可怜兮兮。
离别的日子终于到来。
没有隆重的仪式，只有陈锋、苏婉、张教官和王志远在基地出口的通道为她送行。她换上了一身普通的休闲服，长长的外套巧妙遮掩了背部龙尾的轮廓，宽大的袖口遮住了腕带和偶尔浮现的鳞片，一顶软帽压住了她白金色的长发，只露出几缕发丝和帽檐下那双经过特殊处理、显得像是深琥珀色的美瞳（掩盖了金色竖瞳）。
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有些安静、打扮稍显保守的普通少女。
“身份证明、通讯器、应急药物、还有这个。”苏婉将一个崭新的、功能更强大的平板电脑和一个小包塞进她手里，眼圈微红，“里面有一些现金和加密信用卡。记住紧急联络方式。公寓地址和学校信息已经录入导航。”
陈锋走上前，最后检查了一遍她的伪装，目光锐利如鹰：“记住，非生死关头，不得暴露能力。你的安全是第一位，但也要学会判断局势。遇到无法应对的危险，立刻求救，然后自保。”
“是。”林悦低声回应，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
张教官只是对她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志远拉开了一辆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黑色轿车的后门：“我会送你到公寓。你的‘邻居’已经就位，他们会负责外围安保。”
林悦深吸一口气，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她待了数月的地底基地。这里有过恐惧、迷茫、痛苦，但也有温暖、成长和羁绊。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然后弯腰钻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隔绝了苏婉他们担忧的目光。
车子平稳地驶出基地掩体，穿过长长的隧道。当第一缕真实的、毫无过滤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射进来时，林悦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用手挡了一下。
太久没有见到真正的阳光了，温暖而刺眼。
车子汇入城市的车流。窗外的高楼大厦、熙攘的人群、闪烁的霓虹、嘈杂的声响…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信息量庞大到让她瞬间眩晕。鳞片在手臂下剧烈骚动，抑制器发出轻微的嗡鸣，一股微电流让她打了个激灵，强行稳住了心神。
她贪婪地看着窗外。行走的路人，嬉笑的学生，叫卖的商贩…这是一个鲜活、生动，却也可能隐藏着危险的世界。
王志远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感觉怎么样？”
“…很大。”林悦艰难地组织着词汇，“很…吵。但…好看。”
王志远笑了笑：“慢慢就习惯了。你的公寓在清源小区，环境很安静，邻居大多是退休老人和上班族，适合你过渡。”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但十分整洁的小区。王志远将车停在一栋单元楼下，帮她拎着简单的行李上楼。
公寓在五楼，不大，但干净整洁，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门洒进来，暖洋洋的。基本的家具电器一应俱全，甚至冰箱里都塞满了食物。
“这是钥匙。对面501和隔壁503住的是我们的人，有事随时可以找他们。这是你的手机，里面存了我们的号码。”王志远交代完毕，顿了顿，“好好休息。明天我会来接你去学校办理最后的手续。”
王志远离开后，公寓里只剩下林悦一个人。
绝对的安静。
她有些无措地站在客厅中央，慢慢摘下帽子，脱掉外套，龙尾终于得以放松，有些疲惫地垂落在身后。她走到阳台，推开玻璃门。
初夏傍晚的风带着暖意和城市特有的味道吹拂过来，远处传来孩子们玩耍的笑声和隐隐的车流声。
她望着楼下院子里散步的老人、玩耍的孩子，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楼房和更远处模糊的天际线。
这就是…门外的世界。
没有冰冷的容器，没有监控的玻璃，没有时刻不停的训练警报。
自由，却也无比陌生。
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忽然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腕上的抑制器，冰凉的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慰。
她回到屋里，打开苏婉给的包，里面除了必需品，还有一个小相框——是她和小羽、苏婉在基地图书馆的合影，照片上的小羽笑得眼睛弯弯。
林悦将相框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
然后，她开始一点点探索这个属于自己的小空间。打开水龙头，流出清澈的水；按下开关，灯亮了起来；打开电视，里面正在播放动画片…
一切都很简单，却都需要重新学习。
晚上，她给自己煮了一碗简单的面条（按照苏婉写的步骤），味道远不如食堂刘师傅的手艺，但她吃得很慢，很认真。
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她关掉所有的灯，独自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看着窗外那片璀璨的、真实的灯火海洋。
恐惧依旧存在，对未知的明天，对需要隐藏的自己。
但看着这片广阔的世界，一种细微的、名为“期待”的情绪，如同黑夜中的第一颗星，悄然在她心底亮起。
明天，她将真正迈出那一步，走进人群，走进那个充满挑战的、“正常”的世界。
她深吸一口微凉的夜风，握紧了拳头。
准备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