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觉得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昨天钓了半天就一条肥鱼，睡到中午被饿醒，想吃碗馄饨还被打架斗殴的噪音吵到，现在更好，直接被一个小乞丐当街碰瓷了。
他加快脚步，试图利用人群甩开身后那个小不点。可那孩子就像认准了他似的，跌跌撞撞，却异常执着地紧跟在后。她那赤着的、满是污垢和细小伤口的小脚，踩在粗糙的石板路上，看得周围一些心软的妇人直皱眉头，连带着看王玄这个大人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谴责。
王玄感觉自己后背都快被那些视线盯出洞来了。他堂堂古剑仙尊，剑镇八荒时眼睛都不眨一下，此刻却因为一个小乞丐和路人的目光而感到如芒在背。
“啧。”他不耐烦地咂了下嘴，猛地停下脚步，转身。
那小乞丐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一头撞在他腿上，踉跄着向后坐去，却依旧仰着头，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面具下的方向，那眼神里有倔强，有祈求，还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对生存的渴望，唯独没有眼泪。
王玄本想厉声呵斥几句，让她知难而退，但对上那双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跟一个快饿死的小孩较什么劲？
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点，虽然透过面具显得有些闷：“小家伙~跟着我没用。我跟你一样，穷光蛋一个，今天吃饭明天饿肚子的主。看见没？”他拍了拍自己空荡荡的钱袋，“刚才给你那几文，是我全部家当了。你自己想办法，啊？”
女孩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然后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再次抓住了他玄黑色长袍的一角。那力道很轻，仿佛一挣就开，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执拗。
王玄：“……”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
讲道理不听，吓唬没用，给钱也打发不走。难不成真要用特殊手段？
动用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力震开她？不行，这临渊城虽小，保不齐哪个角落里就猫着一两个有点道行的散修，灵力波动一旦被捕捉，跟他亲自举着大喇叭在修真界喊“我王玄在这儿摸鱼呢”没啥区别。到时候来的可就不止是师姐师妹师尊了，怕是整个古剑宗的长老团都能开着飞舟来“恭迎仙尊回宗处理积压文件”！
一想到那场景，王玄打了个寒颤。绝对不行！
他试着掰开女孩的手指，但那孩子不知哪来的力气，指节都发白了也不松开。他又不能真用力伤了她。
“我说你...”王玄几乎要抓狂了，他左右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人似乎更多了。他甚至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这当爹的也太狠心了…” “看着人模狗样的，孩子都成这样了也不管……”
王玄：“不是？？？” 谁是她爹啊！你们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虽然他现在也没什么英名，只有咸鱼名。
就在王玄考虑是不是要牺牲一下形象，直接把这小泥猴扛起来找个没人的地方丢下时，女孩的肚子发出了一阵极其响亮的咕噜声。
这声音如此突兀，以至于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
女孩似乎也有些窘迫，下意识地捂了下肚子，但眼睛还是没离开王玄。
王玄彻底没脾气了。
他长叹一声，认命般地站起身。算了，就当是日行一善，积德了。虽然他觉得这德积得有点憋屈）。
“行了行了！怕了你了。”他没好气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无奈，“松手，带你去吃东西。吃完你就赶紧走，听见没？”
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像是落入了星子。她迟疑地，慢慢松开了抓住他衣角的手。
王玄整理了一下被攥出褶皱的衣袍，认命地朝着刚才的馄饨摊走去，身后跟着一个亦步亦趋、脚步却轻快了不少的小尾巴。
馄饨摊老板刚准备收拾他吃完的碗筷，结果他又坐回了位置，身边还带着那个刚才被殴打的小乞丐，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了然又带点同情的笑容。
“老板，麻烦再来一碗，不，两碗馄饨。这碗不用收了，我留着喝。”王玄有气无力地坐下，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对女孩说，“你坐那吃吧。”
女孩怯生生地坐下，身体绷得笔直，眼睛却死死盯着老板下馄饨的动作，喉头不住地滚动。
很快，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
王玄把自己那碗往她面前一推：“你要两碗都吃的下就吃吧。”
女孩看看他，又看看碗，似乎不敢相信。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王玄催促道，自己则拿起勺子，慢悠悠地喝着自己那碗原本没喝完的汤——好吧，现在是真的只剩汤了。
得到允许，女孩再也忍不住，几乎是扑到碗边，也顾不上烫，用勺子舀起馄饨就往嘴里塞，吞咽得极其凶猛，仿佛怕慢一秒这食物就会长翅膀飞走。
王玄看着她的吃相，面具下的眉头微微皱起。这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到底是饿了多久？
他安静地看着，没再说话。
很快，两碗馄饨连同汤汁都被女孩吃得干干净净。她终于抬起头，脸上沾着油花和葱花，看起来比刚才多了几分生气。
王玄敲了敲桌子：“好了，饭也吃完了，两清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女孩打了个饱嗝，然后眼皮开始打架，身体晃了晃，竟直接趴在油腻的桌子上，沉沉睡了过去。显然是长期的饥饿、疲惫和刚刚经历的殴打，在吃饱后一股脑地涌了上来，让她再也支撑不住。
王玄：“你…母...”王玄试图访问这孩子的生产商，但又忍住了。
他看着桌上秒睡的小乞丐，又抬头看了看天边渐渐染上的晚霞，最后摸了摸自己再次变得空空如也的钱袋。
完了。
这下，好像真的甩不掉了。
仙尊王玄，今日于临渊城，遭遇了修行千年来最大之滑铁卢——被一碗馄饨和一个小乞丐，彻底缠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