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与索兰的对话中,斯特莉尔零碎得知:那日袭击她们的魔女在苍云卫攻入石窟核心前就已借助密道逃脱,只留下一些来不及销毁的卷宗和那个残缺的石板。
卷宗上的文字晦涩难懂,似乎与某种古老的禁忌仪式有关,而石板上的图案,经随行的学者初步辨认,确实与历史上几次大规模“浊潮”(即污染爆发)的记载有相似之处。
“王爵,看来魔族确实在河湾城区域有所图谋,而且可能与‘浊潮’的根源有关。”
因迪尔肃然道。
索兰看着地图上河湾城的位置,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河湾城是南方王国重要港口,人员复杂,水陆交汇。若此地成为污染源扩散的节点,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须查清血鳍帮与魔族勾结的程度,以及他们寻找那些‘海货’的真正目的。”
他看向病榻上的斯特莉尔。
“斯特莉尔小姐,你接触过那个来自深海的黑色箱子,也是魔族的目标之一。对于那股污染能量,或者魔族可能的目的,你可有更多线索?”
斯特莉尔努力回忆着系统的警告和与箱子接触时的感觉,斟酌着说道。
“那箱子里的能量……给我的感觉是‘惰性’但‘深邃’,仿佛沉睡的巨兽。系统…呃,我的直觉告诉我,它一旦被激活,会非常可怕。魔女似乎想用某种方式‘催化’或‘利用’这种能量,而我…不知为何,她认为我的身体是合适的‘容器’。”
她隐去了系统和新身份的具体细节,但提供了关键感受。
“容器……”
索兰沉吟道。
“这与我们在卷宗上看到的只言片语吻合。魔族似乎在寻找能够承载并控制污染能量的特殊个体,进行某种转化实验。你的体质,或许正是他们寻找的目标之一。”
这个推断让斯特莉尔不寒而栗。
她不仅仅是被卷入麻烦,她本身可能就是麻烦的核心的一部分。
又过了几日,在伊斯特丹药和针灸的调理下,斯特莉尔的身体状况终于稳定下来。
虽然三股力量依旧在体内形成脆弱的平衡,无法动用魔力,但日常行动已无大碍。
索兰决定拔营,向河湾城方向谨慎移动,一方面继续侦查血鳍帮与魔族的动向,另一方面也为斯特莉尔寻找更稳定安全的养伤环境。
队伍悄然行进在迷雾森林边缘。
斯特莉尔骑在一匹温顺的驮马上,赛拉步行在侧。
看着前方索兰挺拔的背影和苍云卫整齐的队列,斯特莉尔心中五味杂陈。
她暂时安全了,甚至找到了一支强大的临时盟友,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体内的隐患、魔族的阴谋、王都特使的封锁、北境的呼唤……所有这些都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河湾城的危机远未结束,而她的旅程,在被迫滞留之后,拐上了一条充满未知的岔路。
与伊斯特王爵的同行,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强大起来,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才能在这越来越危险的棋局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生路。
行进途中,索兰王爵与斯特莉尔并肩而行,看似随意地问道。
“斯特莉尔小姐,你对‘守夜人’了解多少?”
斯特莉尔心中一凛,想起赛拉之前的情报。
“只知道他们是个古老的组织,守望黑暗,行踪神秘。王爵阁下也寻找他们?”
索兰的目光掠过迷雾笼罩的森林,声音低沉而清晰。
“守夜人守护的秘密,关乎这个世界的平衡。他们掌握着关于‘浊潮’最古老的知识,甚至传说中遏制它的方法。我们找到的线索表明,他们近期在河湾城区域活动,似乎在为某个‘预兆’做准备。找到他们,不仅是破解当前困局的关键,也可能……”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斯特莉尔一眼。
“找到彻底解决你体内隐患的方法。”
就在这时,前方探路的因迪尔迅速返回,脸色凝重地低声禀报。
“王爵大人,侧翼哨兵发现异常踪迹。不是血鳍帮,也不是魔族……行动方式极其专业隐秘,像是在侦察我们。初步判断,很可能……就是守夜人。”
索兰眼中锐光一闪,抬手止住了队伍。
整个队伍瞬间进入戒备状态,寂静无声。
斯特莉尔感到心脏猛地一跳。守夜人……他们竟然如此之近?
这些神秘的守望者,是敌是友?
索兰的话音刚落,几乎就在因迪尔汇报的同时,一个清冷、平静,仿佛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众人侧前方的浓雾中响起。
“索兰。久违了。”
所有人瞬间悚然!
苍云卫战士们训练有素,几乎在同一瞬间刀剑出鞘,弩箭上弦,对准了声音来源。只见雾气一阵扭曲,一个高挑的身影如同从阴影本身中编织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棵古树的虬根之上。
来人全身笼罩在不起眼的灰褐色斗篷里,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
但仅仅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宁静与压迫感。
索兰王爵抬手,制止了部下可能发动的攻击。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恍然,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他缓缓开口,叫出了那个名字。
“伊索尔德……果然是你。也只有你,能这样靠近我的卫队。”
被称为伊索尔德的人抬起手,轻轻摘下了兜帽。
露出一张苍白、美丽却如同大理石雕像般缺乏生气的女性面孔。
她的蓝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白色的眼睛——清澈,却如同万年冰湖,深不见底,仿佛能映照出人灵魂深处的污秽。
正是那位S级的净罪骑士:“苍白圣骑”伊索尔德。
“守夜人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索兰。你的行动,我们知晓。”
伊索尔德的声音依旧平淡,她的目光扫过紧张的苍云卫,在因迪尔身上稍作停留,最后,落在了被赛拉下意识护在身后的斯特莉尔身上。
那目光停留的瞬间,斯特莉尔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并非敌意,而是一种穿透性的审视,仿佛她所有的秘密,包括穿越者的灵魂,都在那双眼睛下无所遁形。
伊索尔德的目光在斯特莉尔脸上定格了几秒,那双冰湖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解读的波动,像是确认了什么。
但她并没有对斯特莉尔说话,而是重新转向索兰王爵。
“你们带着她,是个巨大的变数,也是个更大的靶子。”
伊索尔德直言不讳。
“魔族的实验已经部分成功,她体内的‘种子’正在萌芽。留在南方王国,无论是王都的鹰犬,还是深渊的爪牙,都会像嗅到血腥的鲨鱼般蜂拥而至。”
索兰王爵眉头微蹙。
“你的意思是?”
“带她离开。”
伊索尔德的声音不容置疑。
“回伊斯特去。但不是王都,那里眼线太多,漩涡更深。去东境,找‘那个人’。”
“东境公爵?”
索兰王爵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阿喀琉斯公爵?他怎么会……”
“只有他那里,保存着最初的‘契约’的一部分,也唯有他那与世隔绝的‘静滞海崖’,能暂时屏蔽她体内越来越明显的‘回响’。”
伊索尔德打断了索兰的话,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知晓宿命般的笃定。
“在那里,她或许能找到关于她自身,关于北境,以及关于她体内那股‘心火’源头的答案,这是目前唯一能稳定局面的路径。”
心火!她提到了心火!斯特莉尔心中剧震。
这个守夜人不仅知道她,似乎还知道她(或者说原主)血脉深处力量的真正名称!
东境公爵……契约……答案……
这些词语像闪电一样劈开了她心中的迷雾,指明了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
伊索尔德说完,目光再次转向斯特莉尔,这一次,她似乎微微颔首,动作轻微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她重新拉上了兜帽,身影开始逐渐变淡,如同要再次融入雾气中。
“伊索尔德!”
索兰忍不住追问。
“你们守夜人到底在谋划什么?北境的灾难是否……”
“我们只是在履行古老的誓言,守望最后的黎明。”
伊索尔德的身影几乎完全消失,只有缥缈的声音最后传来。
“时间不多了,索兰。带她去东境。风暴,即将来临。”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森林中的雾气似乎也随着她的离开而淡去了几分,只留下一群心神剧震的人。
索兰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
“因迪尔,改变行程。我们不去河湾城了。立刻准备,以最快速度,秘密返回伊斯特王国东境!”
他的命令清晰而果断。
因迪尔虽然满心疑惑,但毫不犹豫地执行“是,王爵大人!”
索兰王爵走到斯特莉尔面前,目光深邃。
“斯特莉尔小姐,看来你的旅程注定要拐一个更大的弯了。东境公爵阿喀琉斯……那是个连王都都难以约束的传奇人物。希望伊索尔德指引的方向,真能带来我们需要的答案。”
斯特莉尔抚摸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感受着体内那三股纠缠的力量,望向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