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的刺鼻气味似乎比以往更加浓烈。
工作台上，几块黑色的晶体碎片正在一个复杂法阵的抽取下，缓缓释放出令人不适的混沌能量，注入一个搏动着的肉瘤。
戈尔墨苍白的手指在一个由光影构成的数据板上快速滑动，记录着能量流的变化，暗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计算与不耐。
“不够……还是不够稳定……凡俗的载体终究有其极限。”
他低声自语，语气带着一丝烦躁。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斯特莉尔在晚宴上那完美的能量波动，那冰与火和谐共存的奇迹。
“只有那个‘容器’……才能承受真正的‘虚无’之力……”
就在这时，实验室角落的阴影，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开始不自然地蠕动、加深。
一股并非源于魔法，而是更加原始、更加深邃的冰冷与死寂气息，悄然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实验室内的药剂味和能量波动。
戈尔墨滑动数据板的手指猛地顿住。他缓缓抬起头，暗紫色的眼眸眯起，看向那片异常浓郁的阴影，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抹意料之中、却又带着极致警惕的诡异笑容。
“真是稀客啊……”
戈尔墨的声音依旧阴柔，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该称呼您为……奥古斯都亲王殿下？还是……‘影焰’的支配者？”
阴影如同退潮般向中心收敛，最终凝聚成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形。
奥古斯都亲王从黑暗中迈步而出，依旧是那身深紫色的亲王常服，肩披黑貂斗篷，但他此刻并未刻意收敛气息。
暗金色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戈尔墨，那目光却带着千钧重压，让实验室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没有理会戈尔墨带着试探的称呼，目光扫过工作台上那搏动的肉瘤和黑色晶体，声音低沉而平直，听不出喜怒。
“你在玩火，戈尔墨。或者说……你在亵渎你不该触碰的领域。”
戈尔墨放下数据板，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无辜的姿态，笑容却更加危险。
“殿下此言差矣。魔法研究的本质，便是探索未知，触碰界限。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寻求更伟大的知识，推动……‘进化’的进程。”
他的目光毫不避让地对上奥古斯都的暗金瞳孔。
“倒是殿下您，消失了七年，归来后便拥有了如此……独特而强大的力量。恕我直言，现在您对‘混沌’与‘虚无’的理解，恐怕远在我之上吧？不知殿下是否愿意……分享一二？”
他的话语充满了学术探讨般的热情，但眼底深处那贪婪的探究欲几乎要溢出来。他渴望了解奥古斯都力量的本质，渴望知道那七年间发生了什么，这渴望甚至暂时压过了对这位亲王本能的风险评估。
奥古斯都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那或许是一个嘲讽的弧度，但转瞬即逝。
“我的力量，与你追求的‘虚无’，并非同路。”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而你正在进行的‘实验’，只会加速引火烧身。那些来自深渊缝隙的残渣，不是你能驾驭的。”
“残渣？”
戈尔墨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出声。
“殿下，您太谦虚了。或者说……您是在害怕吗？害怕有人真正掌握了这股力量，从而威胁到您的……特殊性？”
他故意顿了顿，观察着奥古斯都的反应，可惜对方如同覆盖着万年寒冰的深潭，毫无波澜。
戈尔墨继续试探，将话题引向了他真正的目标。
“说起来，银辉家族那位刚刚回归的小公主，斯特莉尔小姐，她的力量似乎也颇为奇特呢。冰与火的完美融合，稳定得令人惊叹，简直像是……天生的‘容器’。”
他紧紧盯着奥古斯都。
“不知殿下对她，有何看法？”
当“斯特莉尔”和“容器”这两个词同时出现时，奥古斯都那古井无波的暗金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那变化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但一直紧盯着他的戈尔墨注意到了。
“她不是你的实验品。”
奥古斯都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周围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无声地摇曳，实验室内的温度骤降，连工作台上法阵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离她远点。”
这股冰冷的威压让戈尔墨呼吸一窒，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灵魂都在颤栗。
但他非但没有恐惧，眼中的兴奋之色反而更浓。他强撑着笑容，声音因为压力而有些变形。
“哦？殿下如此维护她？难道这位小公主，与您那消失的七年，或者说与您这身力量……也有什么关联不成？”
奥古斯都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他脚下的阴影便如同墨汁般扩散开来，瞬间吞噬了实验室内所有的光源，只剩下他暗金色的眼眸在绝对的黑暗中燃烧。
戈尔墨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扔进冰窟，连思维都要被冻结。
他那些精心布置的防御法阵和警报系统，在这纯粹的黑暗与死寂面前，如同纸糊般毫无反应。
“有些界限，跨过去，就是毁灭。”
奥古斯都的声音直接在戈尔墨的脑海中响起，不带任何感情，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
“停止你的愚蠢行径，否则，我不介意亲手将你和你的‘实验’，一同埋葬。”
话音落下，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实验室恢复了之前的景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戈尔墨苍白的脸上残留的惊悸，以及额角渗出的冷汗，证明着那并非幻觉。
奥古斯都已经消失不见，如同他来时一样突兀。
戈尔墨扶着工作台，剧烈地喘息着，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他擦去额角的冷汗，看着奥古斯都消失的地方，暗紫色的眼眸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烧起更加疯狂和执拗的火焰。
“威胁我？呵呵……”
他低声笑了起来，声音带着扭曲的兴奋。
“看来，我果然触及到了核心……斯特莉尔·银辉，还有奥古斯都……你们身上隐藏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诱人……”
他转身，看向工作台上那因为奥古斯都的威压而暂时停止搏动的肉瘤，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看来，常规的方法太慢了……必须加快进度了。完美的‘容器’……我一定要得到！”
奥古斯都的警告，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像是一针强心剂，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目标。
王都的阴影之下，两条危险的轨迹，因为斯特莉尔而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碰撞，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加激烈的风暴。
离开哀嚎冰谷的过程比进入时更加谨慎。
虽然那远古的冰骸已被重新封印，但谁也无法保证谷内是否还潜藏着其他的危险，或者那些制造傀儡、试图释放冰骸的神秘势力是否会杀个回马枪。
索兰王爵派出了双倍的斥候，队伍以最快的速度、最隐蔽的路线撤离了那片被混沌气息污染的土地。
返回王都霜冠城的路上，斯特莉尔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车内调息。
体内那融合了古老先辈力量的全新冰焰之力，虽然强大无匹，却如同尚未驯服的野马，时而温顺流转，滋养着她的经脉，时而又会不受控制地躁动奔腾，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她必须集中全部精神，小心翼翼地引导、磨合，才能逐渐适应这暴涨的力量。
凯尔和索兰王爵轮流守在她身边，以防万一。
那枚来自祭坛废墟的深紫色碎片，被她贴身收藏。
碎片触手温润，偶尔会传来一丝微弱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冰凉气息，似乎能帮助她平复体内力量的躁动。
脑海中那些破碎的远古画面和那句“等待归来”的嘱托，也时常在不经意间闪现，让她心情沉重而复杂。
她感觉自己仿佛接下了一个跨越了漫长岁月的沉重使命。
抵达霜冠城时，他们没有声张，直接返回了冰露馆。
王都表面依旧是一片繁华喧嚣，但斯特莉尔却能感觉到，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似乎有更多的暗流在涌动。
戈尔墨那阴冷的窥视感并未消失，反而像是隐藏在更深的水下，等待着时机。
回到冰露馆的当晚，斯特莉尔谢绝了一切访客，包括前来关切的大王子艾略特和试图打探消息的各方耳目。
她需要绝对的安静来巩固境界，梳理思绪。
然而，一个人的到来，是她无法，也无意拒绝的。
夜深人静时，她的窗户被轻轻敲响。
打开窗，赛拉如同夜色中的精灵，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她绿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扫过斯特莉尔，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身上那迥异于前的、内敛却磅礴的能量波动，以及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沉重。
“你看起来像是刚从某个古神的棺材里爬出来，又跟巨龙打了一架。”
赛拉的语气依旧带着她特有的毒舌，但动作却轻柔地关好窗户，隔绝了外界的寒意与窥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