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都的暗金火焰与斯特莉尔的冰蓝烈焰,如同两道性质迥异却同样致命的毁灭洪流,悍然撞入汹涌而来的拼接尸群。
暗金火焰灼热而霸道,带着太阳般的净化威能,所过之处,那些扭曲的肢体和腐败的组织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残雪,瞬间气化蒸发,连一丝灰烬都难以留下,只留下原地一小片被烧灼净化过的土地。
冰蓝烈焰则极致森寒,带着凛冬的寂灭与冻结之力,凡是被其触及的怪物,动作瞬间僵滞,无论是蠕动的触手、挥舞的利爪还是开裂头颅中的肉须,都在刹那间被冻结成苍蓝色的冰雕,随即在内部力量的冲击下或外部轻微的触碰中,崩解成无数裹挟着黑色碎末的冰晶,簌簌落下。
两人并肩而战,动作迅捷而高效。奥古斯都的剑法大开大阖,每一剑都带着煌煌大势,暗金火焰如同怒龙咆哮,清空大片区域。
斯特莉尔的剑技则更显灵动与精准,雪羽剑化作一道道冰蓝的流光,往往能精准地刺入怪物能量核心或结构弱点,使其迅速冻结瓦解。
然而,戈尔墨的疯狂与储备远超想象。森林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仿佛连接着一个无底的兵工厂,怪物如同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出。
刚刚清理完一片,立刻就有更多的从阴影中、从地底、从扭曲的树木后钻出,嘶吼着、蠕动着,填补上空白。它们的数量似乎无穷无尽,攻势永无止歇。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它们的数量太多了!”
斯特莉尔挥剑荡开一只扑来的、长着昆虫口器的怪物,冰焰顺着剑身蔓延,将其冻成冰坨后一脚踢碎,喘息着对奥古斯都喊道。
高强度的战斗和能量输出,让她已经开始感到疲惫。
奥古斯都一剑挥出,暗金火环扩散,将周围七八只怪物瞬间净化,他眉头微蹙,金色的眼眸扫视着仿佛没有尽头的尸潮。
“他在消耗我们的力量。必须找到源头!”
战斗在继续。斯特莉尔紧握着雪羽剑,每一次刺出、每一次挥砍,都精准地命中目标。然而,渐渐地,一种异样的感觉开始侵蚀她的心神。
起初是微弱的,几乎被战斗的喧嚣和怪物们的嘶吼所掩盖。
但很快,那声音变得清晰、尖锐,如同冰冷的针,直接刺入她的脑海。
当她手中的雪羽剑再次刺入一个半边身体覆盖着鳞片、半边却还是人类老妇模样的怪物胸膛时,她清晰地听到了——
不是一个怪物的嚎叫,而是一个苍老、凄厉、充满无尽痛苦的女声,在用尽最后的力量哭喊。
“救救我……孩子……我不想变成这样……杀了我……求你……”
斯特莉尔手腕一颤,剑势险些失控。
她猛地抽回雪羽剑,那老妇模样的怪物倒地化作冰屑,但那个求救的声音却仿佛烙印在了她的耳边,久久不散。
不,不是幻觉!
紧接着,当她再次挥剑斩向一个体型矮小、如同孩童却被拼接了野兽四肢的怪物时,一个稚嫩却扭曲的童音在她脑中炸开。
“妈妈……我好痛……姐姐……救我……怪物……在我身体里……”
“闭嘴!”
斯特莉尔在心中怒吼,紫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剑招变得有些凌乱。
第三个、第四个……
每一次雪羽剑穿透那些扭曲的躯壳,都会有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绝望和痛苦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有壮年男子不甘的怒吼,有年轻女子凄婉的哭泣,有老人麻木的哀求……男女老幼,音色各异,但他们都在做着同一件事——
向持剑的斯特莉尔发出最后的、徒劳的求救。
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可怕的魔音,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意识,搅得她心烦意乱,气血翻腾。
她开始感觉那些声音仿佛化作了实体,变成了无形的手臂,缠绕着她的手腕,拖拽着她的衣角,阻碍着她挥剑的动作。
她的步伐变得沉重,呼吸愈发急促,眼神中的冷静和决然正在被越来越多的痛苦和挣扎所取代。
“不……不是这样的……”
她喃喃自语,试图将这些声音驱逐出去,但它们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
就在这时,一个格外尖锐、充满了极致恐惧和怨毒的年轻女声,伴随着她刺穿一个长着多张人脸的肉团怪物而响起。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要杀我!你也和我们一样!你也是怪物!你忘了被锁在实验台上的感觉了吗?!忘了那些哀嚎了吗?!”
轰——!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惊雷,彻底劈开了斯特莉尔勉强维持的心防。
熟悉的景象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冰冷的金属实验台,束缚四肢的皮带,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
旁边透明的禁锢舱里,关押着形态各异的魔物、眼神麻木的精灵、以及……以及更多的人类!
他们的哀嚎声,绝望的哭喊声,与此刻耳边萦绕的声音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而在那一片混乱的哀嚎中,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沙哑、绝望、用尽了全力却只能在喉咙里滚动,如同被困在绝境中的幼兽,喊哑了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只有冰冷的仪器和那双隐藏在阴影后、充满研究欲望的冰蓝色眼眸……
“啊——!”
斯特莉尔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大脑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刺入,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阵发黑。
她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雪羽剑“哐当”一声掉落在身旁的冻土上。她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仿佛想要将那魔音从脑中抠出来。
但毫无用处。
那些声音来自她的意识深处,来自她与这些被扭曲灵魂之间某种诡异的共鸣。
“救我……”
“杀了我……”
“你也是怪物!”
“好痛……”
“为什么……”
无数声音交织成毁灭的乐章,在她濒临崩溃的理智边缘疯狂演奏。
她能看到那些扭曲的怪物依旧在涌来,能看到奥古斯都挥剑守护在她身前,暗金火焰在她周围构筑起一道暂时的屏障,将扑上来的怪物烧成灰烬。
但她却无法动弹,无法思考,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些绝望的哭嚎和脑海中不断闪回的、属于她自己也被迫见证的、实验室里的恐怖记忆。
她的紫眸失去了焦距,被巨大的痛苦和混乱充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心理防线正在土崩瓦解,理智的弦,一根接一根地,即将彻底崩断。
奥古斯都回头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状态明显不对的斯特莉尔,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他挥剑逼退一波怪物,沉声道。
“斯特莉尔!守住心神!这些都是幻觉!是敌人干扰你的手段!”
但他的声音,此刻在斯特莉尔耳中,却显得那么遥远,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充满了哀嚎声的水幕。
戈尔墨的目的,似乎正在得逞。
他不仅要消耗他们的力量,更要摧毁他们的意志。
而斯特莉尔,显然成为了他首要的攻击目标。
世界在斯特莉尔耳中只剩下尖啸。
那些哭嚎、求救、诅咒与怨毒的低语,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声音,它们仿佛化作了粘稠的黑色潮水,从她的耳朵、眼睛、甚至每一个毛孔疯狂涌入,挤压着她的意识,吞噬着她的理智。
她感觉自己正在下沉,沉入一个由无数破碎灵魂和极致痛苦凝聚成的深渊。
冰冷,窒息,绝望。实验室的记忆碎片与眼前这些扭曲存在的哀鸣交织在一起,模糊了现实与过去的界限。
我是谁?
斯特莉尔·银辉……
不……我也是被束缚在台上的那个……我也是在哀嚎的那个……
杀了他们……结束他们的痛苦……也结束我的……
加入他们……就不必再感受这撕心裂肺的共鸣了……
她的紫眸彻底失去了光彩,被一片混沌的灰暗占据。身体停止了颤抖,不是因为恢复,而是某种更糟糕的麻木和放弃。
捂住耳朵的双手无力地滑落,垂在身侧。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扭曲的、冰冷的“手臂”正在将她从内部同化,她的灵魂边缘仿佛也开始变得模糊、异化……
就在她意识的最后一道防线即将被彻底冲垮,即将被那无尽的痛苦潮水吞没,甚至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想要融入眼前这些怪诞存在的冲动时——
一股极其粗暴、毫不留情的力量猛地砸在她的左脸上!
“砰!”
剧痛!
纯粹物理性的、毫不掺假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了她的感官神经上!
她整个人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后一仰,随即脸朝下重重地栽进了冰冷、湿硬的积雪和冻土之中。
冰冷刺骨的雪沫混着泥土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左颊火辣辣地疼,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
这一拳,太狠,太突然,以至于那充斥在她脑海中的所有魔音、所有混乱的记忆画面,都被这极其真实的物理冲击硬生生地砸出了一个短暂的“空白”!
那些纠缠不休的哀嚎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那些试图将她拖入深渊的冰冷“手臂”也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整个世界,在那一秒钟,只剩下左脸骨头仿佛都在呻吟的痛楚,以及鼻腔口腔里冰冷的雪和温热的血混合的怪异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