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都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又仔细感知了一下她体内的能量流动，眉头紧锁。
索兰走了过来，再次以星辰之力探查。
“灵魂创伤的愈合速度比预期快，但她体内那股融合力量……正在进行非常复杂的自发性调整。还有那混沌印记，它似乎……在‘记录’和‘解析’外界环境，尤其是刚才裁决者失控时逸散的、与戈尔墨同源的能量残余。”
这个发现令人不安。
斯特莉尔的身体和力量，仿佛在被某种内在的“程序”或“本能”驱动着，不断适应和进化，而他们完全无法理解或干预这个过程。
赛拉此时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沾满灰尘的金属盒子。
“在废墟里找到的，像是加密的日志记录水晶，外壳有银辉密文标记。”
凯尔接过盒子，辨认了一下密文，眼神一凝。
“是驻守这里的‘灰隼’小队队长留下的最高优先级日志！”
他熟练地输入家族秘钥，盒子咔哒一声打开，露出一块拇指大小、内部有云雾状物质流动的蓝色水晶。
他将水晶贴近额头，注入一丝精神力，读取其中的信息。
片刻后，他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骇。
“日志截止到七天前。”
凯尔放下水晶，声音低沉。
“‘灰隼’小队报告，自‘沉眠之山’异动开始，边境地区的魔物活动异常频繁，且出现大量前所未见的、带有虚空污染特征的变种。
他们曾派出侦查小队深入山脉边缘，只有一人重伤返回，带回了模糊的信息——山脉核心区域有‘巨大的阴影’在活动，能量读数爆表，并且……有人为引导能量汇聚的迹象。”
“戈尔墨。”
奥古斯都冷声道。
凯尔点头，继续道。
“四天前，哨所遭到大规模魔物围攻，其中混杂着少量类似‘裁决者’但更原始的实验体。
他们依靠防御法阵和地利勉强守住，但伤亡惨重，通讯也被彻底切断。
日志最后部分……”
他顿了顿。
“提到天空曾短暂出现异常波动，一道黑色流光坠入东南方向的山谷，之后魔物的攻势出现短暂混乱，但他们无力趁机突围。队长决定焚烧重要文件，分散撤离，向北方‘铁砧堡’方向寻求汇合……记录到此中断。”
信息有限，但足够凶险。
戈尔墨的实验和召唤早已开始影响整个边境，而那道黑色流光——
无疑就是魔龙阿斯莫德意志降临的余波——
曾短暂干扰了局势。
但显然，戈尔墨（或者说他留下的系统）很快恢复了控制，灰烬哨所最终陷落。
“铁砧堡……”
索兰沉吟。
“那是北境南部的重要军事堡垒，如果通讯完全中断，他们很可能也面临着巨大压力，甚至已经……”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很清楚。他们现在孤立无援，前路渺茫。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斯特莉尔，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众人立刻围拢过去。只见她睫毛颤动，眉头紧蹙，仿佛在对抗着什么。
左眼的混沌印记再次亮起微光，但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漆黑或冰蓝星屑流转，而是隐隐有极其混乱、不断变化的色彩和光影在那印记深处闪过，仿佛映照着她意识中正在发生的激烈斗争。
“她在抵抗……”
索兰低声道。
“抵抗印记本身，还是印记接收到的……来自混沌的‘信息’？”
奥古斯都紧紧盯着斯特莉尔的脸，他能感觉到，她体内那股融合力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试图镇压或消化某种外来的、极其不稳定的“扰动”。
这扰动，很可能就来源于戈尔墨湮灭、混沌之胎诞生时，通过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途径，传递给所有与其力量相连的“造物”（包括斯特莉尔这个特殊的“容器”与“钥匙”）的……最后“信息”或“冲击”。
“呃啊——！”
斯特莉尔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剧烈地弹动了一下，随即又无力地瘫软下去。
但这一次，她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
依旧是异色双瞳。左眼的混沌印记光芒渐渐内敛，恢复成相对稳定的纹路状态，但仔细看去，那纹路的细微处似乎发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更加复杂，更加……贴近某种“本源”的几何形态？
右眼的冰蓝则显得疲惫而恍惚，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涣散地扫过围在床边的众人，最后定格在奥古斯都脸上。
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极其微弱、带着茫然与痛苦的声音。
“好吵……好多……乱码……戈尔墨……他……碎了……变成了……别的……更可怕的……东西……”
断断续续的话语，却包含了爆炸性的信息！
戈尔墨死了（或者说其原有形态毁灭了），但化作了某种更可怕的存在！
这证实了他们之前的感应，也解释了裁决者为何突然失控。
“你看到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
奥古斯都俯身，声音放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量。
斯特莉尔的眼神渐渐凝聚了一丝清明，但更多的是一种心有余悸的后怕。
“不是看到……是……‘收到’……”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像是一段……崩溃的数据流，夹杂着尖叫、狂笑、还有……冰冷的、什么都没有的‘空’……最后，变成了一团……不断变化、无法定义的‘噪音’……它在……‘看着’这里……看着……我……”
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左眼，指缝间，混沌印记微微发烫。
索兰与奥古斯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凝重。
斯特莉尔的描述，无疑指向了那个新生的“混沌之胎”。
它不仅存在，而且似乎对斯特莉尔这个特殊的“钥匙”有着强烈的感应甚至……渴望？
“你能屏蔽它吗？或者，反过来感知它的位置？”
索兰问道。
斯特莉尔尝试着集中精神，但立刻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摇了摇头。
“不行……它……太乱了，没有固定的‘信号’……就像是背景噪音的一部分……但我知道，它在那里……而且，越来越‘清晰’……”
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一个继承了戈尔墨疯狂执念、却更加不可预测、形态不定的混沌存在，正在暗处觊觎着斯特莉尔。
而他们，甚至连它具体是什么、会如何行动都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在门口警戒的赛拉，突然发出了急促的警告。
“外面！天上有东西！”
众人立刻冲出指挥所。
只见灰烬哨所上空，那原本只是暗红阴沉的云层，此刻正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翻滚、旋转起来！
云层中心，并非再次裂开，而是向内坍缩，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仿佛连接着某个冰冷虚无之地的“窟窿”！
没有魔龙那威严的注视，也没有恐怖的威压降临。
但一股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不适的感觉，弥漫在空气中。
那“窟窿”之中，既非黑暗，也非光明，而是一种不断变幻的、无法定义的“颜色”和“形态”，仿佛有无数种可能性在其中生灭，却又统统归于一片混沌的“无意义”。
它静静地悬挂在那里，仿佛一只没有瞳孔的盲眼，冷漠地“观察”着下方渺小的哨所，以及哨所中那与混沌有着微妙联系的少女。
然后，一点极其细微的、仿佛由无数混乱色块和扭曲线条构成的“光点”，如同拥有意识般，从那“窟窿”中缓缓飘落，其轨迹飘忽不定，最终，不偏不倚，落在了斯特莉尔左眼的混沌印记之上，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进去。
斯特莉尔身体猛地一颤，闷哼一声，捂住了左眼，指缝间有混乱的光影流泻而出。
“这是……标记？还是……馈赠？”
索兰王爵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疑。
奥古斯都抬头，看着天空中那个缓缓弥合、最终消失不见的诡异“窟窿”，熔金般的眼眸中寒光凛冽。
混沌之胎，已经开始了它的行动。
而这一次，它的手段，更加难以理解，更加直指核心。
短暂的喘息结束了。新的、更加诡异的危机，已然降临。
他们甚至不知道，那落入斯特莉尔印记中的混沌光点，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变化。
是福？是祸？
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在混沌的领域，福祸的界限，早已模糊不清。
在四国边境，在那超越人类认知疆界的混沌之地深处，时间与空间的法则脆弱如蛛网。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永恒的、不断翻滚变幻的“无定形”。
色彩在这里失去意义，光线被扭曲成无法描述的怪异形状，声音则被吞噬或转化为刺穿灵魂的尖啸与低语。
这里是纯粹“混沌”的领域，是现实宇宙的肿瘤，是秩序法则的绝对反面。
在这片区域的深处，无数的存在——
或许勉强能称之为“生物”——在永不停歇地游荡、蠕动、扭曲。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
上一刻可能是一滩覆盖数里、缓缓起伏的、散发着恶臭与不祥磷光的烂泥。
下一刻就可能从中伸出无数条粗细不一、布满吸盘或眼球的触须，胡乱地鞭笞着虚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