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若浮,辞世如休。
艾尔莎欲问苍茫天地,谁主沉浮。
苍天不语,而风声依旧。
少年将长剑收入鞘中,动作并无凝滞之意。
狂风袭来,吹乱了束发冠下散落的青丝。
西风吹破英雄梦。
“谢谢。”少年嗫嚅。
“你是谁?你一直在飞船上吗?怎么之前都没有见到你?”艾尔莎的心空之下夜雾弥漫,月色涌起。
“他叫张异人,一直都在这飞船上。只不过他比较闷,不太喜欢出来,一直都在陆战队休息室里面练习剑法。”斯凯特尔将子弹自杠杆步枪的弹舱中退出。
名为张异人的少年捋了捋如山雾一般的鬓角,将一根缀有珍珠的金簪插入发髻之中。
他端详艾尔莎片刻,说:“很久以前,我们应该见过面。”
他无喜无悲的面庞有如沉入海底的雕塑。
艾尔莎愕然:“我们之前认识吗?”
少年并未回应,眼眸中是久溺于尘世的淡然。浮生千寻雪沫,将一切情感的色彩冲淡。
“不要在意,张异人说的很多话我也不太明白,不过他确实是可靠的伙伴。这一路走过来,他不知道救了我多少回性命。”司马微感慨,言语间是岁月与命运的风霜。
“一路走过来?你们是多少年以前相遇的?”艾尔莎诘问。
“比你想象得还要久远。我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二十年前,那个时候我还在吴国皇帝的手下当差。当时他就是现在这样了,二十年以来没有一点变化。”司马微的眉眼间似已沾染年华的霜雪。
“二十年?他今年有二十岁吗?”艾尔莎的心中雾锁深院。
“二十年前他就是现在的样子,没有一点变化。这也不是很奇怪,毕竟吴国那边有很多人天然不显老,四十岁还和二十岁一个样子。”司马微解释说。
张异人将剑鞘收入怀袖之间,白色的交领罩衫仿佛林间的残雪。
尔后,他倏然远逝,在活板门之下隐匿踪迹,未带走一缕云霞。
“有点奇怪,不过他的功夫和剑法确实了得。”艾尔莎情不自禁地惊叹。
“现在,我们要降低高度,去检查一下被击沉的海盗飞艇的残骸了。”司马微亦拂袖而去。
昌龙号徐徐下降,有如一场盛大的鲸落。
“这次袭击确实奇怪。会不会是东之国搞的事?那个女孩子拿的刀就是东之国样式的,刀法也像是东之国的。但是东之国为什么要雇人不远万里地来这里搞事?”斯凯特尔似在自言自语,流动的话语是透明的长风。
艾尔莎极目远眺,身下是在视野中不断延伸的无垠荒原。
世界留存于荒野之中。
“我不好说。东之国和卡尔斯兰的关系一般般,东之国和大部分国家的关系都一般般,不好也不坏,一般的人对东之国也没什么感觉。”艾尔莎将一粒自破裂的沙袋中漏出的砾石踢下昌龙号。
砾石下坠,消失在茫茫的灰黄色之间。
荒原上植被稀疏,故残骸清晰可见。
火焰蔓延,似随风飘扬的橙红色绸布。
艾尔莎坐在尚存有战火之余温的装甲甲板上,看长风雕琢残缺的此世。
昌龙号的履带式起落架接触地面,随后悬梯被放下。
艾尔莎捡起鱼叉枪,瞄准残骸,预防生还者的突然袭击。
斯凯特尔用一种艾尔莎无法理解的语言对着铜质传声筒说了几句话,尔后转身示意艾尔莎放下鱼叉枪:“舰长说没有探测到残骸里面有活人,没必要架枪。鱼叉枪太重了,拿着太累了。”
“怎么探测到里面有没有活人的?又是吴国的技术吗?”艾尔莎借此机会诘问。
“不是吴国的技术,是从墓里面刨出来的技术。吴国人再聪明也弄不出这种魔法一般的东西,只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墓葬遗迹里面才有这种生命探测仪这种机器。机械巡洋舰的技术也是从一座大墓里面捞出来的。”斯凯特尔面不改色地回答。
“就是那些奇奇怪怪的遗迹?新大陆上有很多这种东西,不过里面也很危险。传说里面有活死人,还有各种各样的机关。”艾尔莎追问。
“活死人?不不不,以讹传讹罢了。所谓的活死人,其实是遗迹里面的仿生机器人,它们有着人类的皮肤与血肉,但本质上是披了张人皮的机器人。”斯凯特尔解释说。
“这样啊。”艾尔莎若有所思地点头,心中风已满楼。
言语间艾尔莎拨弄着自己的裙摆,祈祷自己的秘密依旧尘封于世界的罅隙之间,仿佛原野之上无人驻足欣赏的三色堇。
张异人自舱门中跃出,如鱼龙潜跃,撕裂了流风的纹路。
苍色的残影仿佛雨夜之中凋零的花瓣。
他的身姿化作离弦的羽箭,划定生存与死亡的界限。
张异人的衣袂消逝于残垣断壁之间,徒留霜天雁叫。
艾尔莎放下鱼叉枪,木制枪托与甲板撞击,发出低沉的咆哮。
日光被苍白的云气封印,瓷色的天空投射下离人的流盼之眸光一般阴郁的天光。
黄绿色的衰草疏疏落落地绵延向铁色的地平线,与余烬一般的云层相接,携手勾勒霜风中尘世的剪影。
天地寂静,仿佛现实早已死去。
斯凯特尔俯身细听传声管中的话语,动作似在轻嗅着月季的芬芳。
尔后,他看向残骸的方向:“不对,张异人说里面没有发现任何人类尸体。那艘海盗船里面根本没有人类!”
“没有人类?”艾尔莎颇觉诧异,心空之下似有焰火绽放。
“没有人类,操纵这艘船的船员基本都不是人类。”斯凯特尔的瞳孔化作了悬崖之下的深渊。
“什么叫不是人类?”艾尔莎大惊失色。
“从遗体的外观来看,船上的船员基本都是一些仿生机器人,目前人类的科技水准还解释不了其中的原理。这些仿生机器人的外观看上去非常诡异,具有一些人类的特征,但是肢体和头颅的数量不定,而且肢体全部都是细长扭曲的样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仿生机器人。”斯凯特尔憎恶地眺望着为飞艇的残骸所遮挡的地平线。
“张异人通过无线电告诉你的?”艾尔莎的声音颤抖着,仿佛于秋风中辞世的寒蝉。
“是。无线电技术也是从墓穴里面找到的。他就说了这些,不过他确实不太爱说话。不知道他有什么别的发现。”斯凯特尔说,咳嗽声为他的话语加上了标点符号。
司马微钻出被破坏的舱门,右手持有那支来自古格王国的单筒望远镜。
他举起望远镜,目光如剑刃一般扫过残骸的方向。
“张异人拖了一具机器人的遗骸出来。”司马微喃喃自语。
艾尔莎随之极目远眺。
冰冷的不安如雪一般沉积。
一具四肢完整的机器人残骸倚靠着桅杆,目测其高度约为三米。
其仿生皮肤呈树心一般的黄色,部分区域已经破碎,破口处流出黑色的粘稠液体。
张异人持剑返回昌龙号,长风在裸露的贫瘠土地之上拂起尘土的纱幕。
万物浮沉于苍茫世浪之间,人世的烟火繁华仿佛枕上梦,风前尘。
司马微小心翼翼地扶起攀上舷梯的张异人,为他拂去身上的征尘。
“有东之国的人插手。”张异人的神色一如月下的桃花潭水。
“你确定?”艾尔莎对此将信将疑。
“相信我。”张异人回应。
“是哪个家族的人搞的鬼?天界神社还是藤原家族的人?”司马微沉吟稍顷,问。
“天界神社的可能性更大。”张异人的眼眸仿佛无极的河汉,尘封光锥内外的命运。
“那些机器人是怎么回事?”艾尔莎追问。
“东之国本土有遗迹吗?我记得是有不少的。会不会是东之国遗迹里面挖出来的仿生人?”斯凯特尔亦心有疑云。
“是东之国特有的仿生人,但不是挖出来的,而是繁殖出来的。”张异人顿了顿,继续说,“还有,有个吴国人要来找我们,现在他应该快到了。”
“繁殖?机器人也会生小机器人吗?”斯凯特尔对此颇感不可思议,眼眸中流风乍起,星辰陨落。
“吴国人?哪个吴国人?”司马微怔忪。
张异人并未理会司马微的问题,转而拔剑直指苍穹。
其剑身呈漫漫雨夜一般的黑色,唯刃口处寒芒绽放,仿佛玉龙下山,芙蓉出水。
艾尔莎的目光停留于张异人的黑剑之上。
黑剑的剑柄上纹有五爪金龙,熠熠生辉,尽显威仪。
记忆的残片在霜轮的流转之间褪尽色彩,徒留历史的云烟。
但在心灵深处,艾尔莎的思绪被故时的砾尘攫住。
凝视黑剑,一种苍白的言辞所无法描绘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此种心灵的触感仿佛跨越了千年沧桑与万壑群山,乘着流星的尾迹在心空之上留下炫目的身姿。
“这把剑有什么来历吗?”艾尔莎终于开口。
“太久了,记不得了。”张异人依旧以剑指云霄,似欲破灭名为天空的藩篱。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之时,日星隐曜,天地俱暗。
艾尔莎举头顺着张异人长剑所指的方向极目远望,唯见一艘仿佛周旋天纲的希有之鸟一般的浮空战舰正在减速停泊,其身影覆压百里,如奥林匹山之上众神的宫殿一般。
战舰的气囊底部灯火通明,仿佛灯红酒绿的大都会在镜中的倒影。
“这是吴国人的战舰?这么大?就像一座飞在天上的城市一样。”艾尔莎发出了无意识的感叹。
“是吴国的战舰,我看到这艘船上有吴国的旗帜和纹章。”司马微拨开遮挡视线的长发,仰望人类那超越神明的造物。
战舰的两舷分布着多对轮帆,直径可达百米,状如天轮,势似地轴。这种吴国战舰特有的轮状帆可以更好地利用风力,从而减少舰艇的燃料消耗,使舰艇拥有更高的航程和更好的机动性能。
不过轮帆往往阻挡两舷炮塔的射界,故而吴国战舰多将重炮布置于战舰上下甲板的中轴线上,以提高火力投送的效率。
下甲板的大型浮尘射束炮分布于三座双联装炮塔之中,每一座炮塔都有丘陵大小,转动时发出的声音仿佛滚滚天雷席卷而来,又似钱塘潮信如约而至。
浮尘射束炮利用浮尘的电磁场发射被加速至数万公里每秒的高速的带电粒子云团,一击即可劈山分海,将目标化为历史天空中永远暗淡的晨星。
这种吴国独有的武器体积巨大且重于泰山,故而只能被安装于大型战列舰上。
“这是不是就是吴国舰队的旗舰天权号?我记得天权号是用一整座浮空岛改造而成的。”斯凯特尔惊讶地问。
“不是,这应该是天权号的姊妹舰。天权号是本土舰队的旗舰,不会跑到卡尔斯兰附近来。”司马微捋了捋长如愁绪的发丝。
一艘交通艇辞别了战舰下方的挂架,仿佛自山巅坠落的砾石。
交通艇从天而降,似降临人间的神使。
战舰上甲板的大口径舰炮瞄准了一片朦胧中的地平线,似在防备未知力量的奇袭。
艾尔莎目测其舰炮的口径达到了一千毫米,可以击穿大部分战舰的装甲并对其造成毁灭性的破坏,如造物主的锻锤一般重塑尘世的百态。
交通艇降落,舷梯随着滑橇式起落架一齐放下。
交通艇的舱门被粗暴地用脚踢开,发出舰炮齐射一般的啸叫声。
一名肩扛转轮步枪的士兵摇摇晃晃地走下舷梯,腰间别有一瓶白酒。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趾高气昂的吴国文官,乌帽猩袍,右手持有一根钢制笏板。
文官看向司马微,用流利的卡尔斯兰本地语言问:“是你干掉了这艘浮空战舰?”
“是。我的昌龙号击毁了这艘战舰。”司马微露出了一个程式化的笑容,似是在应付那位文官。
“昌龙号?这名字可不得了。龙,可是帝王之征啊。”文官的嘴角咧开令人费解的弧度。
“只是图个吉利罢了。”司马微回应。
文官抚平圆领袍上的褶皱,从腰带上取出一支雪茄:“所以你们想要干什么?”
“这算什么话?”斯凯特尔愠怒地反问。
文官以火柴点燃雪茄:“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摇光号上面的大炮会把你们这艘破烂昌龙号轰成渣。”
雪茄的蓝灰色烟雾飘散于荒原之上,仿佛蓝调时刻京华上空的烟云。
艾尔莎凝视着摇光号下甲板上的炮群,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仿佛街巷深处的贫民在咀嚼吞咽最后一块坚硬的黑面包。
“去寻找那个不明飞行物。”司马微面无表情,仿佛一尊于风中挺立的雕塑。
“好啊,找那个东西。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文官吐出山雾一般的烟圈,似在对自己的发言进行句读。
“怎么不是了?我就是吃探险这口饭的人。”司马微回敬。
“这么说,你也是受人所托?哪国的人?能搞多少钱?”文官的微笑仿佛面庞之上的一道伤痕。
“没有受人所托。我是个体经营,小本生意。”司马微拍了拍昌龙号的船壳。
“胡扯!你搞来这么大一艘船,怎么可能是小本生意!你把我当猴子耍呢!你这么跟王爷的手下说话,你妈是和鞑靼人生的你吗?信不信我把你家的祖坟全给挖了,把你祖宗的骨头掏出来炖排骨汤!”文官神色突变,如仲春的天气一般变幻莫测。
“能不能有点礼貌?”斯凯特尔怒目圆睁,有如金刚罗汉。
“什么礼貌?只有北庭那些布里亚特人才会讲礼貌,吴国人才不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文官将雪茄的烟头掷于地上,随后在其上动作猛烈地连续践踏,直至确定烟头完全熄灭后才停止动作。
跫然足音回荡于浩渺天地之间,如暮色与黎明一般在霎那间充塞四境。
“你说你是王爷的手下,那我问你,你是哪个王爷的手下?”司马微不屈不挠地反问。
“那当然是吴国雁北王啦。怎么,你认识雁北王?”文官趾高气扬地反唇相讥。
“雁北王是吧?”司马微自怀袖中取出一块令牌,并将其高高擎起。
“这是什么?”艾尔莎的心中长风骤起。
“雁北王给的令牌,遇到吴国官吏刁难拿出这玩意儿就可以了。”斯凯特尔耸肩。
“你不是说已经和吴国官府不往来了吗?”艾尔莎的心中依旧云雾叆叇。
“雁北王私底下给的,和官府无关。雁北王的父亲和舰长有点交情,所以雁北王给了他一块令牌。”斯凯特尔压低了声音,似晨曦中的呢喃。
“哎呦,你给我拿近点,老子看不清楚。”文官躁动不安地说。
“用不着拿近了,我已经确定这块令牌是真的了。”细弱而甜美的声音如夜露与花气一般倏然而至。
“主子爷!主子爷!你怎么来了?”文官立马匍匐于地上,如尺蠖一般向交通艇舷梯的方向蠕行着,猩红色的袍服上沾满尘土与屈辱。
乌纱帽如袅袅秋风中的木叶一般无声摇落,露出其下的灰色发髻。
一位眼波如水、眉峰如山的少女玉立于舷梯之上,秘银色的流瀑之长发被梳成对称的双马尾。
她身着缀有浅绿色花边的白色衬衫与及膝的翠色洋裙,姬袖样式的袖套仿佛被风浸白了的牵牛花。
衬衫与裙摆上的图案隐匿于吊带罩纱裙之后的朦胧中,恍若江南之苍茫烟雨中的远山与亭台楼榭。
少女并未佩戴吴国式样的首服,而是披着粉白色的头纱。红色的发箍与蝴蝶结发带在粉白色的头纱之上化作了雪中的一枝红梅,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人间一处栽。
“这个女的是谁?而且她为什么没有披交领罩衫也没有戴首服?我听说吴国的女的都必须要穿交领罩衫的,不然会被别人丢石头。”艾尔莎的思绪沉入了冰河之中。
“这位就是吴国的雁北王。”司马微漫不经心地回答。
“雁北王是女的?难道吴国的皇族女性不需要遵守那种规定吗?”艾尔莎倍感困惑。
“不,也是男的。”张异人的声音如自极地而来的寒潮一般渗入耳畔。
“啊?”艾尔莎的心中风云骤变,万千思绪化作剪不断的沉沉雾霭将心空变为雨中的楚天。
身侧,张异人自甲板上一跃而下,身轻如燕,仿佛一场为引力所限定的华丽演出。
艾尔莎紧紧攥住自己的裙摆,粗糙的花边摩擦着掌心。
这一动作并非出自艾尔莎主观的意愿,而更接近一种本能,一种大脑在无意识中习得的条件反射。
心空晦暗,焦虑如海啸一般袭来。
“但是雁北王怎么看都像是个女孩。”艾尔莎的语速倏然提高。
“某种古怪技术的副作用罢了。这种技术会让男性表现出女性的外貌,并且还会让身体退行发育。经过这种技术改造的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在外貌上会变得和二六少女一模一样,无论是面部特征还是身材。”司马微作出了解释。
张异人随即斜视艾尔莎,嘴角牵动优美的弧线。
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仿佛残破书卷那翘起的页角。
艾尔莎的心中潇潇雨至。
祈愿秘辛永远潜藏于海床之下,直至花开花落的轮回被画上残缺的休止符。
“希望不要被他们发现,我的秘密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知道。”艾尔莎的思想掠过了时间的原野,穿过风烟中的过往,展开双翼直向不可知的地平线。
文官继续向着雁北王的方向扭动着身躯蠕行着,似一条猩红色的凤尾蝶幼虫,抖动的帽翅仿佛昆虫的触须。
“主子爷,您怎么下来了?主子爷你不在战舰里吃榴莲,跑到这下面来,万一出了什么事,主子爷你让老臣怎么办啊?老臣怎么跟皇上交代啊!”文官愁云满面地举头看向舷梯上的雁北王,神情比主持葬礼的牧师更加哀伤。
“谭小虎,我下来看看怎么了?你觉得会有人打得过我?我不信这个世界上还有扛得住一梭子加特林的杀手。”雁北王那翠色的眼眸仿佛沾湿竹叶的露珠。
名为谭小虎的文官以蛞蝓一般的姿势攀上舷梯,双手紧紧抱住雁北王的左腿,如一只贵妇人的宠物狗一般摇尾乞怜:“主子爷,我错了,罪臣不应当对主子爷的朋友不敬!”
雁北王自谭小虎弯曲的手臂所形成的陷阱中拔出左腿,仿佛骑士拔出插入地面的断剑。
尔后他抚平了白色长筒袜上的褶皱,玫瑰一般绽放的裙摆上饰品簌簌摇动,似风雪中的圣诞树。
“司马微先生好!刚刚是我的手下失礼了,真的是不好意思了,回去我一定会狠狠惩罚他的。还有军哥,军哥你好!”雁北王的面庞上似有春花绽放,为灰色中的尘世增添些许绮丽。
“军哥是谁?”艾尔莎心如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张异人。”斯凯特尔的回答简洁明了。
“主子爷啊,求求你不要扣罪臣的工资!罪臣今年还想在广宁城买大别野!”谭小虎的眼眸如澄澈秋水,此刻夜雨初涨,珠泪成寒江。
“你先会交通艇上去,我和他们说几句话。”雁北王回首人间萧瑟处,面上不见风雨。
谭小虎小心翼翼地沿舷梯匍匐向上,最终钻入舱门内侧的阴影之中,如一条色彩斑斓的海蛇。
“郡王殿下,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你还带了一艘比巴格达城还要宏伟壮观的空中战舰过来。”斯凯特尔试探性地问。
“谭小虎已经说过了,找那个不明飞行物。摇光号相当适合执行这项任务,毕竟大型战舰的续航能力更强,功能也更加齐全。”雁北王笑容依旧,潭水一般深邃的眼眸中却似有万里云罗。
“不明飞行物?就是协会号遇见的那个东西?”艾尔莎玩弄着自己那茶色的发梢。
“没错。以利亚教授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雁北王顿了顿,继续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应该不是司马微队伍里的人吧?”
艾尔莎那血色的瞳孔骤然失去了焦距:“我是前几天才登上昌龙号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还有,你也认识以利亚教授?”
“最近才认识的,跟你上船的时间应该差不多。”雁北王的笑容仿佛极北之地的冰川之上的裂缝。
“从法律的角度上来说,我现在受雇于以利亚教授,请问他现在在哪里?”艾尔莎的心若乘桴浮于晦暗的海面之上,寻觅着雾中的斜月与北辰。
“他现在就在船上,我给他开了一大笔工钱。所以,你现在也可以算作是我的人了。”雁北王凝视着艾尔莎,眼眸中似有群山万壑,直赴青空。
“以利亚在那艘战舰上?”艾尔莎的胸中似有火龙腾飞,无名之气郁积于内,仿佛凤凰浴火,灵蝶破茧。
“在。摇光号是一艘巨型战舰,长度超过了一公里,所以你们几个可以来摇光号上面坐坐,有些事情,我们可以仔细谈谈。”雁北王眉眼笑盈盈地伸出右手,手指如新削的葱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