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轮回,他皆是杀戮神祖。
第一世,他亲手屠尽血亲,血洗神域,绝望自刎。
第二世,他目睹挚爱受辱惨死,再度杀光神域,冰冷自尽。
第三世,他浑身浴血,手持父母遗骨所铸的屠刀,在尸山中麻木挥砍。
“孩子,刀不该指向自己。”威廉的声音穿透血雾。
加入工会后,他成为最锋利的刀,却因失控的杀气主动卸职。
无人知晓,当他沉入黑暗,一缕茉莉幽魂总会悄然浮现。
“愿世界再无杀戮,”他轻抚骨刃,“但‘善’无处不在。”
血。
粘稠、厚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如同无边无际的暗红沼泽,淹没了寰晓宇的脚踝,淹没了破碎的甲胄,淹没了视野里一切残存的色彩。空气里只有死亡发酵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冰冷的淤泥。他站在一座由残肢断臂、扭曲盔甲和神兵碎片堆积而成的尸山之上,脚下是昔日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的神明们。他们的金甲黯淡无光,神性的光辉早已被彻底碾碎,融入这片猩红的泥泞。粘稠的血液顺着尸骸的缝隙缓缓流淌,发出细微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汩汩声。
他手中的刀——右臂骨炼就的“终焉·毁灭”,沉重得如同整个世界压在腕上。刀身泛着一种非金非玉的惨白光泽,那是骨骼最本质的色泽,冰冷、死寂。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容在惨白的刀面上无声地嘶嚎、挣扎,那是被禁锢的亡魂,是他三世杀戮累积的业障。每一次挥动,刀身深处都爆发出千万道撕裂灵魂的尖啸,汇成一股足以摧毁心智的洪流,狠狠冲击着他的灵魂壁垒。这痛苦并非作用于肉体——【痛觉屏蔽】早已让他麻木——而是灵魂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搅动的酷刑。
左手的“消逝·之日”,腿骨所化的怨骨刀,则如同跗骨之蛆,散发着冰冷彻骨的怨毒。每一次劈砍,都像有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刀柄钻进他的骨髓,啃噬着他的生命本源,留下一种缓慢而深刻的枯竭感。
他机械地挥砍着。目标早已消亡,神域已成废墟。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呜咽般的破空声,落在空处,也落在他自己残破不堪的心上。每一次挥动,刀身上的亡魂便嘶嚎得愈发凄厉,反馈回灵魂的剧痛也愈发尖锐。他在用这无尽的痛苦,惩罚着这具承载了太多罪孽的躯壳,惩罚着那颗早已被【情感丢失】掏空、只剩下无尽荒芜与冰冷恨意的心。
杀光了。又一次。
第一世,他是被命运丝线操控的傀儡。无形的力量攫住他的四肢,冰冷的意志灌入他的脑海。他看着自己的手,握着陌生的刀,在至亲之人惊恐绝望的目光中,精准而残忍地落下。母亲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父亲倒下的闷响,兄弟姐妹临死前的悲鸣……那亲手斩断血脉亲缘的滔天罪孽,如同烧红的烙铁,在灵魂深处烙下永恒的印记。恨意如同野火燎原,燃尽了他最后的人性。他提刀杀上神域,杀光了那些高高在上、视万物为刍狗的神明,最终在死寂的神座上,将刀锋深深刺入自己的心脏。鲜血染红了冰冷的神座,也染红了他第一世的终结。
第二世,他本以为自己能握住一点微光。她叫贝利·利尔,笑容像初春解冻的溪流,带着怯生生的暖意,笨拙地试图融化他周身凝固的坚冰。她的存在,是他灰暗世界里唯一的色彩。然而,那微光转瞬即逝,被最残酷的方式碾碎。那些披着圣洁光辉的神明,带着令人作呕的伪善笑容,当着他的面,撕碎了她所有的尊严与生命。她的哭喊、哀求、最终那空洞死寂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一刀刀剜着他的心,也彻底点燃了他灵魂深处早已沉寂的、属于第一世的滔天恨意与狂暴杀意。前世的记忆如熔岩般喷发,力量随之汹涌复苏。他再次踏上神域,这一次,杀戮更加精准,更加冰冷,更加彻底。每一刀都带着贝利眼中最后的光熄灭时的绝望。当最后一个神明在“终焉·毁灭”的刀锋下化为飞灰,他站在比第一世更加高耸的尸山上,世界死寂无声。他低头看着手中滴血的骨刃,毫不犹豫地再次贯穿了自己的胸膛。没有留恋,只有彻底的虚无和冰冷的解脱。
现在,是第三世。依旧是杀戮的开局。幼小的他蜷缩在父母早已冰冷僵硬的尸体旁,小小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染血的碎布。神战的余烬还在燃烧,倒塌的废墟如同巨兽的骸骨。喊杀声、爆炸声、濒死的惨嚎混杂着神殿倒塌的轰鸣,构成末日的交响。他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和寒冷剧烈颤抖,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麻木的双眼,倒映着这炼狱的景象。几个面目狰狞、身上带着微弱神力波动的溃兵发现了这废墟角落里仅存的活物,眼中闪烁着残忍的掠夺光芒,狞笑着围拢过来。
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寰晓宇幼小的脖颈。
就在那沾满血污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
“滚开!”
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磅礴的生命力量,瞬间驱散了笼罩寰晓宇的冰冷绝望。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他面前,并不显得如何魁梧,却如同亘古存在的山脉,牢牢地挡在了他与死亡之间。
是威廉。规则神祖。他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布袍,须发皆白,面容却如同壮年,眼神深邃如渊,平静之下蕴藏着运转诸天法则的伟力。他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周身无形的规则领域便已展开。那几个溃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瞬间被震飞出去,身体在半空中诡异地扭曲、分解,如同被看不见的巨手抹除,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彻底化为了最基本的粒子,湮灭于无形。
毁灭性的力量爆发,却又被精准地控制在方寸之间,没有一丝余波触及寰晓宇。
威廉转过身,目光落在蜷缩在血污中的孩子身上。那双空洞、麻木、死寂的眼睛,让见惯沧桑的规则神祖也不由得心头一颤。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里面装载着太多轮回的沉重与绝望。威廉缓缓蹲下,动作轻柔得与刚才的雷霆手段判若两人。
“结束了,孩子。”威廉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试图驱散寰晓宇眼中冻结的寒冰。他伸出手,并非要去搀扶,而是轻轻按在了寰晓宇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小手上。
一股温润平和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带着生命最本源的抚慰力量,透过威廉的掌心,小心翼翼地传递过来。这股力量并不霸道,它轻柔地渗透寰晓宇冰冷僵硬的身体,试图融化那冻结灵魂的坚冰,抚平那因恐惧和绝望而绷紧的神经。它温暖,纯净,带着阳光晒过青草的气息,与寰晓宇记忆中无处不在的血腥与死亡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然而,这股暖流在触及寰晓宇灵魂深处那由三世杀戮与绝望筑起的冰冷堤坝时,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顽强抵抗。那堤坝厚重、坚固,由无尽的恨意、亲手弑亲的罪孽、目睹挚爱惨死的痛苦、以及两度血洗神域的疯狂共同浇筑而成。暖流只能在其外围徘徊、浸润,试图找到一丝缝隙,却始终无法真正撼动那核心的冰冷与荒芜。
寰晓宇的身体微微一颤,空洞的眼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光点闪烁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迷茫和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疏离所取代。他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仿佛那温暖本身便是一种灼痛。那眼神,与其说是感激,不如说是困惑,带着一种被强行拖离黑暗深渊的不适感,以及对这陌生“善意”本能的、冰冷的警惕。
威廉清晰地感受到了掌心下那小手传递回的抗拒与冰冷。他心中微叹,眼神却愈发坚定。他看透了这个孩子灵魂深处那无法言说的沉重,也看到了那在无尽黑暗轮回中挣扎求存的一丝微光。那不是普通的创伤,而是跨越轮回、刻印在真灵上的烙印。
“跟我走吧。”威廉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却蕴含着规则般的稳固力量,“这世界很大,不是只有血与废墟。总有一个地方,能让你放下手中的刀。”
寰晓宇没有回答,只是茫然地看着威廉那双深邃、包容、仿佛能承载一切苦难的眼睛。那眼中没有怜悯,没有施舍,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和一种磐石般的承诺。他小小的身体依旧僵硬,但紧握的拳头,在威廉温暖而坚定的力量包裹下,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最终,在威廉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牵引下,他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小小的身影依偎在威廉宽大的灰袍旁,茫然地跟随着,离开了这片由他父母生命终结、也几乎是他自己生命终结的冰冷废墟。血污沾染了威廉朴素的衣袍,他却毫不在意。
***
“秩序之盾”工会总部,并非寰晓宇想象中充满欢声笑语的所在。它坐落于一片永恒黄昏笼罩的奇异空间,巨大的建筑群由某种闪烁着暗银色金属光泽的规则晶石构筑而成,棱角分明,线条冷硬,充满了秩序与力量的几何美感。空气中有无形的法则丝线在缓缓流淌,带来一种沉凝、肃穆的氛围。
寰晓宇的到来,如同一块万年玄冰投入了平静的池塘。他跟在威廉身后,小小的身影裹在工会发放的、略显宽大的黑色训练服里,却散发着一股与年龄、环境都格格不入的森冷气息。那并非刻意为之的冷漠,而是从骨子里、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的,一种经历过真正尸山血海、见证过神祇陨落的死寂与寒意。训练场上正进行对练的年轻成员们,在他目光无意扫过的瞬间,动作会不由自主地僵硬,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仿佛被无形的利刃抵住了咽喉。他走过长长的、铭刻着防御符文的晶石走廊,走廊两旁用于照明的魔法火炬,火焰会诡异地摇曳、压低,甚至有几盏在他经过时无声地熄灭,留下一小段令人心悸的黑暗。空气似乎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粘稠、冰冷,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死亡之瞳”。威廉曾凝重地向他解释过这个被动能力。寰晓宇的双眼,尤其当他情绪波动或凝视目标时,会不自觉地显现出一种非人的特质。他的左眼深处,仿佛沉淀着凝固的灰烬,瞳孔边缘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暗金色竖痕。被这双眼睛注视的人,会本能地感受到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惧,仿佛自己最脆弱的命门已暴露无遗。寰晓宇学会了低头,或者将目光投向虚空,努力收敛这双带来恐惧的眼睛。但这双眼睛带来的恐惧,仅仅是他存在本身所引发不安的一部分。
工会的核心层很快意识到寰晓宇的价值——一把无坚不摧、锋利到令人心悸的刀。在威廉的默许和引导下,寰晓宇开始接触工会最核心、最黑暗、最危险的任务:清除那些堕入邪道、拥有禁忌力量、对世界平衡构成巨大威胁的“异常存在”。
第一次任务,目标是一个在偏远星域献祭了数十万生灵、妄图点燃神火的伪神信徒。那信徒盘踞在一颗被血肉与怨念覆盖的星球核心,力量已触摸到神域的边缘。
寰晓宇独自踏入了那片污秽的血肉大地。腐烂的腥臭几乎化为实质,粘稠的血肉菌毯覆盖着每一寸地面和山峦,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在菌毯下蠕动、哀嚎。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吸入大量的怨毒孢子。伪神信徒的狂笑与亿万亡魂的悲泣混杂在一起,形成足以撕裂灵魂的精神风暴。
面对那由血肉与邪能构筑、高达百丈的狰狞邪躯,寰晓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痛觉屏蔽】让他无视了精神风暴的撕扯和污秽环境的侵蚀。他的【死亡之瞳】无声开启,左眼深处的灰烬仿佛在缓缓旋转,瞬间锁定了那庞大邪躯能量流动中一个极其微小、不断变幻的节点——那是信徒强行融合神性火种留下的致命破绽,一个连信徒自身都未能完全掌控的能量漩涡核心。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身体如同鬼魅般在蠕动的血肉菌毯上疾掠,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淡淡的残影,巧妙地避开邪躯挥舞的、带着腐蚀神力的巨大触手和喷吐的污秽洪流。他双手握住了“终焉·毁灭”与“消逝·之日”的刀柄。冰冷刺骨的灵魂痛楚和生命枯竭感瞬间从刀柄传递而来,如同亿万亡魂的尖啸直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响。他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牙关紧咬,额角青筋隐现,却硬生生将这足以让常人瞬间崩溃的痛苦压制下去,动作没有丝毫变形。
刀光乍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只有两道极致的“线”。一道是“终焉·毁灭”斩出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惨白裂痕;另一道是“消逝·之日”留下的、带着无尽衰败死寂气息的灰暗轨迹。两道刀光精准地、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无声地交汇于【死亡之瞳】锁定的那个微小节点之上。
噗嗤!
一声沉闷、仿佛刺破巨大脓包的声响。那庞大如山岳、散发着恐怖邪能的血肉邪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剧烈地痉挛收缩了一下。构成其躯体的亿万血肉组织、奔涌的邪能、以及强行凝聚的神性火种碎片,在惨白与灰暗交织的刀光中,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开始了不可逆转的崩解和湮灭。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一种无声的、彻底的抹除。血肉在分解成灰烬,邪能在消散,神性碎片在哀鸣中化为虚无。
短短几息,那庞大的存在便彻底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巨大的、边缘光滑如同镜面的深坑,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正在快速消散的焦臭灰烬味。污秽的血肉大地失去了核心力量的支撑,开始大面积地枯萎、塌陷,发出沉闷的哀鸣。
寰晓宇站在深坑边缘,缓缓收刀入鞘。双刀归鞘的瞬间,灵魂深处那撕裂般的痛苦才如潮水般退去,留下阵阵空虚的晕眩。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不是因为力竭,而是承受双刀反噬后的本能痉挛。他弯下腰,对着深坑的方向,发动了【吸收】。一股无形的吸力从他掌心蔓延开,如同贪婪的根系扎入虚空。伪神信徒残存的生命精华、驳杂的神力、以及那些被强行吞噬、尚未完全消化的灵魂碎片,化作一道道浑浊的暗红色和惨白色的能量流,如同受到召唤的毒蛇,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身体。
力量在增长,如同冰冷的液体注入血管。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名为“杀戮”的神力本源壮大了一丝,变得更加凝练、更加锋锐。但同时涌入的,还有信徒临死前那滔天的怨恨、疯狂和献祭亿万生灵积累的庞大邪念碎片。这些负面精神能量如同污浊的墨汁,试图侵染他的意识海。然而,【情感丢失】形成的冰冷屏障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将这些污秽的杂念牢牢隔绝在外。它们无法撼动他核心的冰冷意志,只能如同拍岸的浊浪,徒劳地冲击着堤岸,最终被那无尽的荒芜所吞噬、冻结,沉淀在意识海的底层,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也加重了他灵魂的负担。他的眼神在吸收力量时变得更加幽深、冰冷,如同无星的寒夜。
任务完成。干净,利落,彻底。
消息传回工会,核心层一片震动,随即是长久的沉默。寰晓宇的价值毋庸置疑,他的效率、他的力量,是工会最强大的矛。然而,目睹过任务记录水晶中那冰冷、高效、毫无波动的抹杀过程,以及寰晓宇完成任务后站在湮灭深坑边缘、面无表情吸收着目标残余力量的身影,一股无声的寒意在所有高层心头蔓延。那不仅仅是对力量的敬畏,更是对一种非人本质的恐惧。那把刀,太锋利了,锋利到似乎随时可能割伤握刀的手。
“他需要位置。”一位负责战斗序列的长老在核心会议上沉声道,声音在规则晶石构筑的议事厅内回荡,“需要责任,需要归属感。纯粹的杀戮工具,最终只会失控。”
威廉沉默良久,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复杂的面容,最终缓缓点头:“让他担任副会长。分管对外肃清与内部裁决。”他的声音带着规则般的重量,不容置疑,“规则之内,他即是律法。”
晋升仪式简单而肃杀。没有鲜花掌声,没有欢呼祝贺。寰晓宇站在工会象征最高裁决权的暗银徽记前,从威廉手中接过一枚同样材质、边缘锋利如刃的副会长徽章。徽章入手冰凉沉重,上面刻着代表绝对肃清的交叉骨刃图案。他微微低头,将徽章别在胸前。那一刻,他身上本就凛冽的肃杀之气仿佛有了实质的依托,变得更加凝练、更加沉重,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兵被赋予了权柄的印玺。他感受到了周围那些核心成员投来的目光——敬畏、忌惮、疏离……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职责所在,肃清一切威胁公会秩序之敌。”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如同宣判。
寰晓宇的“裁决”开始了。
一个核心战斗小队的队长,因不满资源分配,私下勾结外部势力,泄露了数次重要任务的部署信息,导致数名精锐成员陨落。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按照工会律法,当废去修为,囚禁于规则黑狱。
寰晓宇亲自执行。
地点选在工会内部的最高裁决场——一片由规则晶石构筑、铭刻着无数防御和空间加固符文的巨大圆形平台。当那位昔日也曾意气风发的队长被押解到场时,寰晓宇已经站在场中。他穿着代表副会长身份的黑色银边制服,身姿挺拔如孤峰上的寒松。他没有看被押解者那充满不甘、愤怒和最后时刻才流露出的恐惧的脸,只是目光低垂,凝视着自己胸前那枚冰冷的徽章。
“叛徒,当诛。”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如同冰冷的铁律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话音落下的瞬间,寰晓宇动了。没有审判的陈词,没有多余的警告。他的右手食指抬起,遥遥指向了场中被神力锁链禁锢的队长。指尖没有光芒汇聚,没有能量波动,仿佛只是随意的一点。
【湮灭之光】!
一道直径约一米、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惨白光束,毫无征兆地自他指尖迸发!它出现得如此突兀,仿佛它本身就一直存在于那里,只是此刻才被“点明”。光束笔直射出,速度超越了空间的概念,瞬间抵达目标。
时间、空间、物质、能量……在接触到这束惨白光芒的刹那,都失去了意义。那队长身上精良的护身神甲、瞬间激发的防御神术、甚至他惊骇欲绝的表情和刚刚凝聚起的反抗神力,都在接触到光束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不是破碎,不是蒸发,而是彻底、绝对的“抹除”。光束毫无阻碍地穿过他身体所在的区域,射向远方被规则加固的空间屏障,在屏障上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如镜、缓缓自我修复的圆形孔洞,随即消失。
而原地,那位叛变的队长,连同他周围一小片空间,彻底地、干干净净地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血迹,没有残骸,没有能量逸散。仿佛他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整个裁决场死寂一片。落针可闻。所有观刑者,包括押解的执法者,都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到极致。那是一种对存在本身被彻底否定的恐惧,比任何血腥的场面都更令人窒息。
寰晓宇缓缓放下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发动那终极抹杀力量后的微弱灼热感。他抬眼,那双沉淀着灰烬的【死亡之瞳】平静地扫过全场。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纷纷低下头颅,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那目光带来的不仅是威压,更是一种直面“彻底虚无”的大恐怖。
他转身,黑色制服的衣摆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沉默地离开了裁决场。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恐惧和冰冷的敬畏。
肃清内鬼,震慑外敌。寰晓宇的名字和他那柄无形的“湮灭”之刃,成为了“秩序之盾”最令人胆寒的象征。他的命令无人敢违逆,他的裁决无人敢质疑。工会内部的秩序在他冰冷高效的铁腕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严整。然而,围绕他的沉默也日益厚重。他走过的地方,人群会无声地分开一条道路,交谈声会瞬间低至消失。他像一块行走的绝对零度寒冰,冻结着周围的一切生机。只有面对威廉和张仁行时,他周身那冻结一切的寒气才会稍稍收敛,眼神深处会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于“敬重”的微光。
张仁行,神祖祖神,地位超然,是工会真正的精神支柱与力量源泉。他很少直接干预具体事务,更像一个深邃的观察者。一次,寰晓宇在追猎一个极其狡猾、擅长利用空间断层藏匿的远古邪物归来。那邪物临死前的诅咒异常恶毒,混杂着对生命本源的污秽侵蚀。寰晓宇虽然依靠【吸收】强行吞噬了邪物的核心力量,但那股诅咒如同跗骨之蛆,与他体内吸收的驳杂邪念碎片产生了共鸣,如同无数根冰冷的毒针,在他灵魂深处反复穿刺、挑动。
回到工会,踏入那片永恒黄昏笼罩的空间时,寰晓宇的脚步已经有些不稳。他脸色苍白如纸,不是因为受伤,而是灵魂层面传来的剧烈震荡和污染感。双刀“终焉·毁灭”与“消逝·之日”在鞘中嗡嗡震颤,亡魂的尖啸声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狂躁,与邪物的诅咒杂念交织在一起,形成混乱而充满恶意的精神风暴。他强行压制着,走向自己的居所,每一步都踏在灵魂剧痛的刀尖上。
“寰晓宇。”
一个平和、温润、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至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如同清泉流过燥热的砂石。
寰晓宇身体猛地一僵,瞬间压下所有翻腾的气息和痛苦,挺直脊背,缓缓转身。张仁行就站在不远处,穿着一身简单的月白色长衫,须发皆白,面容却如同初生婴儿般纯净无瑕。他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强大的气势外放,却仿佛与整个工会空间、与这片永恒黄昏的规则融为了一体。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寰晓宇身上,那目光似乎穿透了皮囊,直接看到了他灵魂深处翻腾的诅咒杂念、亡魂尖啸以及那几乎要失控的狂暴杀意。
“祖神。”寰晓宇微微低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强行压抑的颤抖。在张仁行面前,他身上的肃杀之气本能地收敛,如同利剑归鞘。他不敢抬头直视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张仁行没有询问任务,也没有探查他的状态。他只是缓步上前,伸出右手,食指点向寰晓宇的眉心。他的动作不快,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遵循着宇宙间最根本的脉动。
寰晓宇没有动,也没有闪避。他对张仁行有着绝对的信任,那是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本能。
指尖轻轻点在寰晓宇冰凉的额头上。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伟力,如同初开的宇宙洪流,却又温和得如同母亲的抚慰,瞬间涌入寰晓宇混乱不堪的识海。这股力量纯净、至高、包容万物。它并非强行镇压或驱散那些诅咒、杂念和亡魂的嘶嚎,而是如同无形的巨手,轻轻拂过混乱的波涛。在这股力量面前,狂暴的精神风暴如同被投入了无边无际的宁静之海,瞬间平息了大半。翻腾的诅咒杂念被温柔地抚平、净化;亡魂的尖啸被安抚、抚慰,渐渐低回下去;连带着双刀反噬带来的灵魂剧痛也减轻了许多。
并非治愈,而是抚平。如同为狂暴的海域带来暂时的宁静。
寰晓宇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苍白的面色恢复了一丝血色。灵魂深处那撕裂般的痛苦和混乱被一股宏大的安宁所取代。他抬起头,看向张仁行,眼中那沉淀的灰烬似乎都明亮了一丝,流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近乎孺慕的感激和敬畏。
“静心。”张仁行收回手指,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仿佛洞悉一切的悲悯,“杀戮是手段,非是归途。心若迷失于刀锋,便再也寻不回彼岸。”他的话语如同古老的箴言,在寰晓宇刚刚平静下来的识海中回荡,留下悠长的余韵。
张仁行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飘然而去,月白色的身影仿佛融入了黄昏的光晕之中。
寰晓宇站在原地,感受着识海中前所未有的平静,以及张仁行话语留下的深沉思绪。冰冷坚硬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他低头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那双手沾染了太多无法洗去的血污。
***
工会的触角伸向一片被“腐朽之息”严重污染的星域。这种源自上古邪神的遗毒,如同瘟疫般侵蚀着空间结构,扭曲生命形态,制造出大量毫无理智、充满攻击性的“朽化怪物”。一支由精英成员组成的先遣探查队在深入污染核心区域时遭遇伏击,损失惨重,仅剩的几人被困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古代神殿遗迹内,被潮水般的朽化怪物和一头由污染神力催生出的“腐化巨兽”围攻,岌岌可危。求援信息带着绝望的嘶鸣传回总部。
寰晓宇受命支援。
他孤身一人,踏入了这片被诅咒的星域。天空是病态的昏黄色,布满不断蠕动、如同巨大疮疤般的空间裂缝,流淌下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脓液。大地覆盖着厚厚的、如同活物般起伏的灰绿色菌毯,无数扭曲畸形的朽化怪物在其中爬行、嘶吼。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腐烂甜腥味,每一次呼吸都让肺部感到灼痛。
他如同一道撕裂昏黄天幕的黑色闪电,在布满粘稠菌毯和蠕动怪物的荒原上疾驰。速度太快,以至于在他身后留下了一道久久不散的、扭曲空气的真空轨迹。他刻意避开了怪物最密集的区域,但【死亡之瞳】左眼深处那凝固灰烬般的色泽在昏暗光线下微微闪烁,被他目光扫过的低阶朽化怪物,无论形态如何扭曲狰狞,都会瞬间陷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恐惧】。它们会发出惊恐的嘶鸣,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动作瞬间僵硬,甚至互相践踏、撕咬,陷入混乱的自相残杀。寰晓宇视若无睹,速度不减地冲向求救信号发出的坐标。
很快,那座如同巨大腐烂骨骼般耸立于污秽大地上的古代神殿遗迹出现在视野中。遗迹周围,朽化怪物的数量达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程度,如同翻滚的灰绿色浪潮,疯狂冲击着神殿外围残存的、闪烁着微弱光芒的防御屏障。屏障内,隐约可见几道疲惫的身影在做着最后的抵抗,神力光芒黯淡,每一次攻击都带着绝望的沉重。
而在怪物浪潮的核心,一头庞然大物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那正是“腐化巨兽”——它像一座移动的腐烂肉山,由无数朽化怪物的残骸、扭曲的金属和流淌的墨绿脓液强行糅合而成。数颗大小不一、闪烁着邪异绿光的眼球镶嵌在它不断蠕动的体表,巨大的口器喷吐着浓绿色的腐蚀酸雾,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发出被侵蚀的嗤嗤声。它挥舞着数条由骸骨和粘液组成的巨大触手,每一次砸落,都让神殿残存的防御屏障剧烈颤抖,光芒急速黯淡。
先遣队员们已经看到了寰晓宇那道撕裂污浊天幕的身影,绝望的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副会长来了!”“有救了!”
寰晓宇的目光锁定了那头腐化巨兽。在他的【死亡之瞳】视野中,巨兽那不断蠕动、看似毫无弱点的庞大身躯内部,数个能量节点如同污秽的星辰般闪烁不定,其中一个位于它核心区域、被层层腐肉和扭曲骸骨包裹的深绿色核心节点,散发出最为混乱和强大的污染神力波动——那是它的力量源泉,也是最大的弱点。
他没有丝毫停顿,速度反而再次飙升,整个人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虚影,直冲巨兽!
巨兽似乎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几颗巨大的邪眼瞬间锁定了高速逼近的寰晓宇,发出愤怒的咆哮。数条巨大的骸骨触手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如同巨大的攻城锤,从不同方向狠狠砸向寰晓宇!同时,它核心处那深绿色的节点光芒大盛,一股更加浓烈、更加恶毒的腐蚀酸雾如同墨绿色的瀑布,喷涌而出,瞬间笼罩了寰晓宇的前进路线!酸雾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腐蚀出缕缕扭曲的黑烟。
神殿内的队员们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寰晓宇的右手握住了“终焉·毁灭”的刀柄。冰冷刺骨的灵魂痛楚瞬间袭来,但他早已习惯。他没有拔刀劈砍,而是左手五指张开,对着那头狂怒的巨兽遥遥一按!
【灭】!
一个扭曲、古老、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色符文——“смерть”(死亡)——瞬间在腐化巨兽那最大的邪眼上方浮现!符文如同烙印,散发着冰冷的死亡规则气息。
下一刻,寰晓宇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穿透了那足以腐蚀神金的酸雾!【痛觉屏蔽】让他无视了酸雾对皮肤的灼烧和神力的侵蚀,【死亡之瞳】精准地捕捉到酸雾中能量相对稀薄的缝隙。他拔出了“终焉·毁灭”!惨白的骨刃出鞘,亡魂的尖啸声压过了巨兽的咆哮!
目标锁定:巨兽核心深处那个深绿色的能量节点!
刀光一闪!
这一次,不再是抹除万物的【湮灭之光】,而是朴实无华的斩击。然而,在【灭】的死亡标记下,在【死亡之瞳】的弱点洞察下,这一刀,无视了巨兽体表厚厚的腐肉和扭曲骸骨防御,无视了它体内混乱的能量乱流,直接作用在了那个深绿色的核心节点之上!
【普通攻击·伤】!叠加【灭】的真实死亡标记!每一刀,皆为真实伤害,直指本源!
噗——!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破裂声,仿佛来自巨兽的灵魂深处。惨白的刀锋仿佛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直接没入了巨兽庞大的躯体深处,精准地刺中了那个深绿色的核心!
“嗷吼——!!!”
腐化巨兽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到扭曲的惨嚎!那声音充满了痛苦、惊愕和彻底的绝望。它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巨钉钉在了原地。紧接着,它体表所有闪烁着邪异绿光的眼球在同一时间爆裂开来,喷溅出粘稠的墨绿浆液!构成它身体的无数朽化怪物残骸、扭曲金属和脓液,如同失去了粘合的烂泥,开始大面积地崩溃、垮塌!深绿色的污染神力如同失控的洪流,从它崩解的身体各处疯狂喷涌而出,却又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快速消散。
仅仅一刀!
一刀刺入,腐化巨兽,这头令先遣队绝望的恐怖存在,便如同被戳破了核心的脓包,开始了不可逆转的崩溃!那庞大的、散发着恐怖威压的躯体,在队员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快速瓦解、坍塌,最终化作一堆不断冒着墨绿气泡、散发着恶臭的腐烂淤泥。
首领被瞬杀,周围如同潮水般的朽化怪物仿佛失去了统一的意志和主心骨,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一部分更加疯狂地扑向神殿,另一部分则开始互相攻击、吞噬,还有些则茫然地徘徊在原地。
寰晓宇的身影落在不断垮塌的巨兽残骸旁,溅起的腐臭淤泥被他周身无形的肃杀之气自动排开。他看都没看那堆恶心的残骸,冰冷的目光扫向周围依旧密密麻麻的朽化怪物群。
杀戮,才刚刚开始。
“终焉·毁灭”与“消逝·之日”同时出鞘!双刀在手,亡魂的尖啸与生命枯竭的冰冷感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冲击着他的灵魂。寰晓宇的双眼,在昏暗污浊的光线下,沉淀的灰烬仿佛被点燃,隐隐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
他动了。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简洁、最高效的杀戮轨迹。他的身影在怪物群中化作一道模糊的黑色旋风,所过之处,只有不断溅起的污秽浆液和无声倒下的朽化残躯。双刀每一次挥动,都精准地撕裂怪物的核心节点或能量流转的要害。在【死亡之瞳】的洞察下,这些怪物的弱点暴露无遗。每一刀都是【伤】!每一刀都带着累积的恨意,威力随着挥砍不断叠加!被刀锋掠过的怪物,伤口处迅速蔓延开一种衰败的死灰色,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连构成身体的腐朽物质都在快速崩解成灰烬。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刀光越来越密集,如同在灰绿色的怪物潮水中掀起了一场由惨白和灰暗刀锋构成的死亡风暴!亡魂的尖啸声在他脑海中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狂躁,与双刀反噬带来的灵魂剧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毁灭性的交响。同时,【吸收】被动全开!每一个被他斩杀的朽化怪物,其体内那点微薄但充满污秽的生命力、以及构成它们的腐朽神力碎片,都化作一道道浑浊的能量流,如同百川归海般涌入他的身体。
力量在疯狂增长!杀戮神力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体内奔涌!然而,涌入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海量的、来自朽化怪物的疯狂、混乱、嗜血的负面精神碎片!这些碎片如同污浊的洪水,冲击着他【情感丢失】形成的冰冷堤坝。
最初,他还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动作,控制着刀锋的轨迹。但随着杀戮的持续,随着吸收的污秽力量越来越多,随着亡魂尖啸和灵魂剧痛的交织……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浸泡在沸腾的血海之中。眼前不再是具体的怪物,而是一片片模糊的、蠕动的、散发着恶意的血色阴影。耳边是亡魂的狂笑、怪物的嘶吼、还有……似乎有遥远的、属于贝利·利尔的哭泣?
他分不清了。
【痛觉屏蔽】屏蔽了肉体的痛苦,却无法屏蔽灵魂层面被疯狂杂念和亡魂尖啸反复冲刷带来的撕裂感。冰冷的理智堤坝,在那污秽洪流的持续冲击下,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
杀!杀!杀!
一个念头如同野火般燎原,迅速吞噬了他仅存的清明。他不再刻意寻找弱点,刀锋所向,一切皆为齑粉!【湮灭之光】!惨白的光束毫无征兆地迸发,瞬间抹除了前方扇形区域内数十头怪物和一片蠕动的菌毯大地,留下一个光滑如镜的深坑!
还不够!毁灭!彻底的毁灭!
他如同失控的杀戮机器,在怪物群中疯狂地旋转、劈砍、释放湮灭之光!刀光与光束交织,在污秽的大地上制造出一片片彻底的死亡真空。神殿的防御屏障早已在之前的冲击和寰晓宇无差别攻击的余波中彻底破碎。残余的队员们惊恐地蜷缩在神殿最坚固的角落,看着副会长如同灭世魔神般在怪物群中肆虐,每一次攻击都让他们肝胆俱裂。他们不敢呼喊,不敢移动,生怕被那毁灭性的力量波及。
“副…副会长!清醒点!是我们啊!”一个胆大的队员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和怪物嘶吼中显得如此微弱。
这声音似乎刺激到了寰晓宇。他猛地转过头,那双眼睛已经完全被一种混乱的暗红血光所充斥,【死亡之瞳】的灰烬底色被狂暴的杀意彻底覆盖!他死死盯住了神殿角落那几道瑟瑟发抖的身影。在他的视野里,那不再是队友,而是……模糊的、扭曲的、散发着令他憎恶气息的阴影!是敌人?还是……那些该死的神明?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锁定了幸存的队员们!他们感觉血液都快要冻结,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就在寰晓宇即将抬起手,指向那几名队员的瞬间——
“寰晓宇!”
一声沉喝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无上威严与磅礴的规则之力,瞬间贯穿了寰晓宇混乱的识海!声音中蕴含的法则之力,如同无形的巨网,强行束缚住他体内沸腾失控的杀戮神力,将那污秽的杂念洪流暂时镇压!
是威廉·博尔特!规则神祖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战场边缘,灰色的布袍在污浊的风中猎猎作响。他的脸色无比凝重,眼神锐利如刀,穿透空间,牢牢钉在寰晓宇身上。
那一声蕴含规则之力的沉喝,如同冰水浇头,让寰晓宇狂暴的动作猛地一滞。眼中混乱的暗红血光剧烈地闪烁、挣扎,与那股强行侵入的规则束缚之力对抗。他体内沸腾的杀戮神力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疯狂冲击着规则的桎梏。
威廉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出,规则领域瞬间展开,将寰晓宇和那几名惊恐的队员隔绝开来。他径直走向寰晓宇,无视了周围依旧在嘶吼扑来的零星朽化怪物。那些怪物在靠近他周身无形的规则领域时,便如同撞上了绝对光滑的镜面,无声无息地滑开、分解,化为最基本的尘埃。
“看着我,孩子!”威廉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穿透力,如同洪钟大吕在寰晓宇混乱的识海中震荡,“收回你的刀!控制你的力量!规则之内,汝心即牢!”
“规则…牢笼…束缚…杀!”寰晓宇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眼神中的暗红血光疯狂闪烁。他握紧了双刀,刀身上亡魂的尖啸声陡然拔高,仿佛在抗拒威廉的规则之力。他猛地抬起“终焉·毁灭”,惨白的刀锋指向威廉!一股毁灭性的气息开始凝聚。
威廉没有后退,也没有做出防御姿态。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寰晓宇那双被狂暴杀意充斥的眼睛,眼神深处带着一种沉重的、洞悉一切的悲悯。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如同亘古不变的山岳:“我们信你能控制。杀戮是你的力量,不该是你的枷锁。放下它,为了你自己。”
“放下?”寰晓宇的咆哮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挣扎,“如何放下?!这双手…沾满的血…贝利…他们…都死了!死了!”贝利的名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第二世,那撕心裂肺的一幕幕——神明的狞笑,贝利绝望的哭喊和最后空洞死寂的眼神——如同最猛烈的毒药,注入了他本就混乱狂暴的杀意之中!暗红的血光瞬间暴涨,几乎要彻底吞噬他的理智!
“那就让这痛苦,成为你掌控力量的基石,而非毁灭你的深渊!”威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撼动灵魂的力量,“想想贝利!她愿意见你如此吗?沉沦于杀戮,永世不得解脱?!”
“贝利…”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闪电,劈开了寰晓宇意识中厚重的血色迷雾。那个带着怯生生暖意的笑容,那双清澈的眼眸…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虽然微弱,却瞬间让他狂暴的杀意出现了一丝凝滞。眼中的暗红血光剧烈地明灭闪烁。
就在这心神剧震、力量失控边缘的刹那——
嗡!
一股浩瀚无边、如同宇宙意志降临的伟岸力量骤然降临!这股力量温和却至高无上,带着抚平一切混乱、重塑秩序的伟力。它并非来自威廉,而是源自于工会深处,那位超然的存在——神祖祖神,张仁行!
这股力量精准地笼罩了寰晓宇。它没有强行压制他沸腾的杀戮神力,而是如同最温柔也最坚固的堤坝,轻柔却不可抗拒地引导着他体内失控奔涌的狂暴力量,将其重新纳入规则的河道。同时,这股力量如同纯净的圣光,温柔地拂过寰晓宇混乱不堪、被污秽杂念和亡魂尖啸充斥的识海,将那些翻腾的负面精神碎片暂时抚平、隔离。
张仁行并未亲临,但他的意志已然降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固了摇摇欲坠的局面。
内外交困!威廉的规则束缚如同锁链,张仁行的意志伟力如同堤坝,而“贝利”这个名字带来的短暂清醒,则成了压垮失控狂潮的最后一根稻草。
“呃啊——!!!”
寰晓宇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他手中的双刀“当啷”一声脱手坠落,深深插入污秽的菌毯之中。惨白的“终焉·毁灭”和灰暗的“消逝·之日”兀自震颤不休,发出不甘的嗡鸣。他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身体弓成了虾米状,剧烈地颤抖着。眼中那狂暴的暗红血光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露出底下沉淀的灰烬底色,但那灰烬之中,此刻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挣扎和后怕。
威廉立刻上前一步,规则领域牢牢护住寰晓宇,隔绝了外界一切干扰。他看着寰晓宇痛苦蜷缩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痛惜,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知道,寰晓宇暂时控制住了,但这次失控的阴影,将如同跗骨之蛆,永远缠绕着他。
残存的队员们这才敢从角落里爬出来,看着那位如同魔神般失控、此刻又痛苦蜷缩在地的副会长,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挥之不去的深深恐惧。他们看向寰晓宇的目光,除了敬畏,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和忌惮。那把刀,真的太危险了。
寰晓宇被威廉亲自带回工会总部。他没有接受任何治疗——【吸收】的力量足以修复身体的任何损伤,【痛觉屏蔽】让他无视了肉体痛苦。但他灵魂的疲惫和失控带来的巨大阴影,却非外力所能轻易抚平。
几天后,寰晓宇独自来到威廉所在的规则静室。这里空无一物,只有流转的法则光辉在墙壁和地面上无声流淌,散发着秩序与稳固的气息。寰晓宇依旧穿着那身代表副会长的黑色银边制服,身姿依旧挺拔,但周身那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此刻却沉淀了下来,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威廉盘膝坐在静室中央的光晕里,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老师。”寰晓宇微微躬身,声音低沉而沙哑。
威廉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决定。
寰晓宇直起身,目光落在自己胸前那枚边缘锋利如刃的副会长徽章上。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手,动作缓慢而坚定,将徽章从制服上解了下来。暗银色的徽记在他掌心泛着冰冷的光泽。
“弟子…无法胜任此职。”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此身…此刀…皆是凶器。权柄在手,恐终酿大祸。”他将徽章轻轻放在威廉面前流转着规则光辉的地面上,“愿为工会之刃,藏于鞘中,只待出鞘之时。”
威廉看着地上那枚冰冷的徽章,又看向寰晓宇那双沉淀着灰烬、深处藏着无尽疲惫与自我放逐的眼睛。他没有劝说,没有挽留。他理解寰晓宇的选择,理解那份深重的自我认知与近乎残酷的责任感。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痛:“准。”
寰晓宇再次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然后,他转身,挺直脊背,走出了规则静室。阳光透过工会高耸的晶石窗棂,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他不再是副会长。卸下的不仅仅是职位,更是那份沉重的、可能因他失控而导向毁灭的责任。他重新成为了工会最锋利、也最危险的那把刀,一把被主动藏入鞘中的凶刃。人们依旧称他为“屠夫”,但私下里,更多了一个充满复杂意味的称谓——“悲剧的纯爱之人--屠夫--索命寰”。这称号里,有对他力量的敬畏,有对他失控的恐惧,也有对他那跨越三世、最终化为冰冷执念的悲情过往的一丝唏嘘。
***
夜,深如浓墨。
工会总部深处,寰晓宇的居所。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冰冷的规则晶石墙壁,一张简单的石床,一个放置武器的架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仿佛永远无法散去的血腥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孤寂。
寰晓宇仰面躺在冰冷的石床上,呼吸悠长而微弱。白天强行压制失控带来的灵魂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将他拖入了深沉的黑暗。他睡着了。或者说,是意识被巨大的消耗强行拖入了无梦的深渊。
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光,悄然在这片意识深渊的尽头亮起。
光晕缓缓扩散、凝聚。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穿着一身样式简单、却异常洁净的白色长裙,裙摆仿佛由月光织就,流淌着柔和的光晕。她的面容被一层朦胧的光雾笼罩,看不真切,但轮廓温婉秀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与哀伤。她赤着双足,无声地悬浮在寰晓宇沉睡的意识之海上空。
她缓缓地、轻盈地飘落到石床边,如同没有重量的月光。她的目光落在寰晓宇沉睡的、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冰冷与疲惫的脸上。那目光,温柔得如同春水,又哀伤得令人心碎。
她伸出手,那并非实质的手,而是由纯净的灵魂之光构成。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地、无比怜惜地拂过寰晓宇紧蹙的眉心,试图抚平那即使在沉睡中也无法消散的刻痕。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
寂静的房间里,没有声音。只有女子身上散发出的、一丝极其淡雅、却顽强穿透了浓重血腥味的……茉莉花香。
这缕幽香,如同穿越了生死轮回的叹息,温柔地缠绕在寰晓宇的鼻尖。在深沉的、无梦的黑暗里,他那被【情感丢失】冰封、被杀戮与痛苦填满的灵魂深处,似乎有某个早已被遗忘的角落,被这缕熟悉的幽香,极其轻微地……触动了一下。
沉眠中的寰晓宇,那冰冷而疲惫的面容上,眉宇间那刀刻般的冰冷线条,似乎有了一瞬间难以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松动。仿佛冰川深处,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温暖的石子。
女子的身影静静地守望着,如同亘古以来便存在的月光,无声地诉说着跨越生死的眷恋与守护。直到窗外永恒黄昏的光线开始发生极其细微的偏移,预示着“秩序之盾”空间内新一个循环的开始,她的身影才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开始变得透明、稀薄。
在彻底消散前,她再次俯下身,那朦胧的、由光构成的唇瓣,在寰晓宇冰冷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没有温度、却仿佛承载了无尽思念与慰藉的轻吻。
光点彻底消散。
房间内,只剩下寰晓宇依旧沉睡的身影,以及那一丝若有若无、仿佛从未存在过的茉莉残香。
冰冷的石床上,寰晓宇紧蹙的眉心,似乎比之前……舒展了那么一丝丝。
***
寰晓宇站在工会总部边缘一处向外突出的巨大规则晶石平台上。平台下方,是缓缓流淌、变幻不定的空间乱流,如同一条条色彩迷离的光之河。永恒黄昏的光线为他的侧影镀上了一层孤寂的金边。
他手中没有握着那两把由至亲遗骨炼就的凶刃。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投向那无边无际、光怪陆离的虚空乱流深处。那里,或许有新的世界在诞生,也有旧的世界在腐朽,如同他三世的轮回。
高空的罡风吹拂着他黑色的衣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周身那仿佛凝固了万载寒冰的肃杀之气。这气息已经内敛,不再像担任副会长时那样刻意彰显,却更加深沉,更加厚重,如同深海之渊,平静之下蕴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量。卸任之后,他变得更加沉默,如同与世隔绝的冰山。工会成员远远看到他,都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绕道而行,仿佛靠近他周身十米之内,就会被那无形的冰冷杀气冻结血液。只有极少数人,能在偶尔与他擦肩而过时,捕捉到他眼中那沉淀的灰烬之下,一闪而过的、如同深渊般的疲惫。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握刀,只是摊开手掌,凝视着自己掌心。掌纹深刻而凌乱,如同他三世的命运轨迹,交织着血与火、绝望与杀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无法洗去的粘稠触感。
“愿世界再无杀戮,”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两块粗糙的岩石在摩擦,打破了平台上的死寂。这话语飘散在呼啸的罡风中,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缥缈感。
他顿了顿,目光从掌心移开,重新投向那变幻莫测、蕴含着无尽生灭的虚空乱流。冰冷的嘴角,极其罕见地牵动了一下,扯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近乎于嘲弄的弧度。
“也只是但愿……”他轻声低语,后半句话消散在风里,却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冰冷彻骨,“毕竟,那所谓的‘善’……无处不在。”
那“善”字,被他咬得极轻,却又带着一种千钧的重量和深入骨髓的讽刺。他见过太多披着“善”之神袍的伪神,见过太多以“善”之名行掠夺、压迫、凌辱之实的丑恶。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些悲天悯人的姿态,最终都化作了点燃他心中毁灭之火的薪柴。
他放下手,转身离开平台边缘。黑色的身影融入工会总部那冰冷肃穆的巨大建筑阴影之中,如同最深沉的一抹夜色,无声地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