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蒙在谷里的库奇尔坎自然是察觉不到两人之间的猫腻,她消耗了大量脑细胞才整理好思路,开口道:“那该怎么称呼你?”
“吾本命安德莉亚,乃是红龙一脉。”
“嘶...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听到库奇尔坎的嘀咕声,安德莉亚顿时紧张起来,不动声色地挪腾着脚步靠近艾莱菈,用眼神求助道:怎么办?她不会认识我吧!我就说名字得伪造一下吧,你还不听!
艾莱菈则是回给她一个淡定的目光:不急,看她有什么反应。
在经过仔细回忆之后,库奇尔坎终于从零碎的角落里翻腾出些许记忆:“我好像听长老提起过,是一个叛逃离开龙谷的红龙。长老们下令在龙谷周遭搜寻了一番后,也就不再找了。反正也就是个血脉被污染,和龙兽差不多的废材罢了。”
“不值得他们兴师动众地抓捕。”
听到这番话,艾莱菈瞥视着斜前方的安德莉亚,低垂着脑袋看不清面色。艾莱菈心中不由得哀叹一声,已经做好计划失败的准备。在她的印象里,听到如此直白的侮辱,根本不可能无动于衷。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安德莉亚非但没有暴起,反而在深吸口气,抬起脑袋后,指着库奇尔坎哈哈大笑道:“正所谓要想骗过敌人,就必须先骗过自己人。这正是我计划的高明之处,用这种方式离开,即使龙谷内部都查不清我的底细,更别提人类了。”
“这样吗,那前辈真的很伟大了。”
库奇尔坎认同地点着头,她真的信了,而这样用于牺牲自我为族群做贡献的人,正是她心目中向往的对象。所以她心中不由得对安德莉亚,多出些许信任。
看到终于把这位思想单纯的公主糊弄过去了,安德莉亚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但在收敛浮夸笑容的同时,她的眼底也涌现出不易察觉的哀伤,有股莫名的酸涩感在眼眶中积蓄。
不行,安德莉亚你要忍住!艾莱菈都愿意扮演你的仆人,还没享受够呢。难道就要因为你这无聊的哀伤,毁掉这个难得的机会吗!
给我憋回去!
“主人,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先去餐厅吧,我来为库奇尔坎殿下松绑。”
艾莱菈及时出声,打断了安德莉亚积攒的情绪。安德莉亚回头看了眼艾莱菈,压抑着声线中的颤抖,强装镇定地吩咐道:“给我看好她!别在这里给我惹出其他事了!我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听到自己终于可以解放,库奇尔坎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保证自己一定老老实实的。
安德莉亚冷哼着转身离开地下室,等脱离库奇尔坎的视野后,她的步伐愈发加快,最后在走廊上小跑着回到房间内。
漆黑房间内,无人的寂静,安德莉亚压抑的情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蜷缩在墙角,将脑袋埋入双腿之间。此时的她不再自称为高贵的红龙,仿佛只是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可怜少女。
安德莉亚回想起自己从龙谷里逃出的那刻,是喜悦的。不只是因为重获自由,还有她凭借一己之力,打破了囚禁自己三十余年的牢笼。
她想对那些瞧不起她的龙族长老们,得意地大声吼道:看啊,你们根本困不住我!
后来,安德莉亚在路上奔波了两年,和其他种族的冒险家为伴,在山林间风餐露宿,应付着各种危险的环境。
每当感到精疲力尽时,支撑着安德莉亚的是不愿被抓捕回龙谷的倔强。她想要证明这被龙族嫌弃的血脉,也能在外界闯出一番天地,找到独属于她的容身之处。
但现在,曾今的族人亲口告诉她,她的死活和去向根本无人在意,甚至都没有将她看作值得关注的逃犯。
她的出生之地,她的故乡,自降生以来,给予她的只有一片空白。
安德莉亚被黑暗包裹,任凭灵魂飘荡在虚无中,如同没有根系的浮萍。她用袖子擦拭着脸颊上的泪痕,苦笑地呢喃道:“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啊...不用提心吊胆地被抓回去了,不是应该开心吗。”
“那为什么...心,会这么难受呢。”
突然刺眼的光束绽放在眼前,骤然明亮的世界让安德莉亚下意识闭上眼,耳边回荡着漫不经心的语调:
“找地方哭鼻子的话,能别在我的房间吗?”
安德莉亚迷茫地回顾四周,发现内部的装潢根本不是她的风格,空气中也弥漫着属于艾莱菈的气味。
奇怪,她明明是想要回自己的房间,为什么跑到艾莱菈这里了?
艾莱菈依靠在门框上,斜眼瞥视着眼眶红润的安德莉亚,无奈道:“戏剧还没收场呢,演员就先绷不住了。”
安德莉亚不忿地起身,推搡着艾莱菈朝门口退去,语调中还带着些许哭腔的萌动:“你走!我现在才是老大,你的房间我征用了!”
“我等会就去找你,让我待一会就好了。”
艾莱菈手掌抵住门框,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身后传来的呜咽声堵住嘴。安德莉亚揪住艾莱菈后背的衣物,湿意扩散开来,抽泣地闷声道:
“呜呜..为什么你要过来找我啊,最不想被你看到我这副样子了...”
艾莱菈其实没想太多,刚才就察觉到安德莉亚的状态不太对,所以找借口先把支开了。等安顿好库奇尔坎,她才想来确认一下安德莉亚还能否继续扮演,没想到上来就看到她这副脆弱的模样。
算了,关爱员工的心理健康,也是她工作的一环。于是她只是随意地问了一句:
“要跟我说说吗?你的事情。”
安德莉亚突然停止了抽泣,半晌后才小声地回应:“嗯。”
随后艾莱菈就面对着墙壁,安德莉亚站在她背后依靠着她,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听安德莉亚讲述着她的过往。
别问为什么不坐下,因为安德莉亚不想被艾莱菈看见自己哭鼻子的样子。
“...于是我就这样流浪了很久,回过神来已经来到人类的地盘了,为了不被发现,我就只能在山谷里挖出个山洞来居住。”
“于是你就盯上我们家的牧场,差点给我家吃破产。”
安德莉亚闹了个大红脸,小拳头捶打着艾莱菈的肩膀,羞恼道:“我这也不是把自己赔给你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