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风尘，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对叶尘而言，三百六十五个日夜的轮转，不过是看过了三百六十五次不同的日出与月落。
风霜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那双本就淡漠的眼眸，从未变化过。
当他和小小终于走出连绵的荒野，望见地平线尽头那座雄城时，小小突然停下脚步，发出一声惊叹。
那便是紫霄剑宗山脚下的附属仙城——紫霄城。
青阳城与之相比，不过是乡野间的一处陋室。
青石板路宽阔得足以并排行驶四辆马车，道路两旁的楼阁飞檐翘角，琉璃瓦片在日光下溢彩流光。
街上往来的行人，哪怕是贩夫走卒，眉宇间都带着一股别处难见的傲气。
偶有身着统一制式道袍的年轻修士御剑低空掠过，总会引来下方人群一阵阵充满敬畏与崇拜的仰望。
而在这座雄城的尽头，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屋檐与山峰，便能望见那插入云霄的磅礴山脉。
山势险峻，云雾缭绕，隐约可见山巅之上有琼楼玉宇的一角轮廓，在日光下反射着紫金色的光辉，如同悬于天际的神阙。
那里，便是紫霄剑宗。
整座城池，都笼罩在一种无形的庄严气场之下。
往来的人群，无论是前来拜师的少年，还是在此地营生的商贩，他们的眼神都时常会不自觉地望向那座高山。
那不是简单的敬畏，而是一种近乎于信仰的虔诚。
他们，都是来朝圣的。
……
城中一间名为听风楼的客店里，叶尘和小小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公子，您尝尝这个，叫云雾茶，据说是用灵气浇灌的灵茶！”
小小献宝似的为叶尘倒满一杯茶，茶汤碧绿，热气中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刻也闲不下来，好奇地打量着客店里的一切。
客店里人声鼎沸，三教九流汇聚于此，谈论的自然都是与紫霄剑宗有关的话题。
叶尘啜了口茶，神色淡然，那些嘈杂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
“听说了吗？昨日又有个猛人闯过了‘三千问心阶’，直接被一位内门长老收为亲传了！真是好运气！”
一个络腮胡大汉灌了一大口酒，高声道。
“那算什么，”邻桌一个青衫文士不屑地摇了摇扇子，“前几日的剑宗主峰大比你没去看？那才是真正的龙争虎斗！尤其是最后那场，简直是神仙打架！”
这话头立刻引来了周围人的兴趣。
“哦？快说说！最后谁拔得头筹了？”
青衫文士故意卖了个关子，呷了口茶，才慢悠悠地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圣女殿下。”
“圣女殿下！”
这个称谓一出，客店里好几桌人都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议论。
“早就听闻圣女殿下天纵奇才，没想到已经强到了这个地步！”
“嘿，兄台，你可见过圣女殿下真容？定是美若天仙吧？”
那青衫文士脸上露出一抹与有荣焉的神色，提高了音量道。
“那还用说？我虽无缘得见，但圣女之名早已传遍方圆万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听那些有幸远远见过一面的师兄说，圣女殿下风姿绝世，便说是天上的谪仙，也无人会反驳！”
周遭响起一片赞同与向往的附和声。
话题很快又转向了别处，有人在讨论城外哪处山脉出现了妖兽，有人在大声招募队友，准备一同外出历练。
种种鲜活而充满力量的声音，交织成一幅与青阳城截然不同的画卷。
“公子，这里……这里好热闹啊。”小小收回目光，小声对叶尘说道，语气中满是惊叹。
“好多新奇的事物呢，我……我刚刚还第一次看见，有人能踩着一把剑在天上飞……”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盛满了光的眸子看着叶尘，将自己满心的震撼与新奇，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叶尘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或“嗯”一声作为回应。
他听出来了，在那份好奇与惊叹之下，是少女发自内心的对更高世界的向往。
忽然，他念头一动，放下茶杯，平静地问道：
“小小，你想不想修炼？”
“哐当！”
一声脆响，小小手中的竹筷失手滑落，掉在了地板上。
她整个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尘，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客店里的喧嚣似乎在这一瞬间离她远去。
她慌忙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声音细小：“公、公子……您别开玩笑了……我，我怎么可能修炼呢？”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乎要溢出来的自嘲与卑微。
“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
“没有谁生来就注定是什么。”叶尘打断了她的话，“天赋固然重要，但并非全部。人人皆可叩问仙门，即便无法登顶，也未必不能尝试一番。”
他看着她低垂的头顶，语气平淡。
“这个世界很大。只有成为修士，才能真正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用自己的眼睛去见识那更广阔的天地。”
话说完，叶尘便不再言语，重新端起了茶杯。
他知道，有些念头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不是那么容易拔除的。
客店里依旧人声鼎沸，窗外是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城。
小小的世界，却在这一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叶尘。
他的侧脸在氤氲的茶气中显得有些模糊，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仿佛刚才那番话，不过是随口一提。
可那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在她心湖中掀起了万丈波澜。
她缓缓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桌上的饭菜，她再也吃不下一口。
一个她从未敢想过的念头，正破土而出，疯狂地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