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清冽。
那是一种不知名花草与精纯灵气的味道，将整个世俗的尘埃都隔绝在了身后。
脚下是一片广阔无垠的白玉广场，温润如脂，阳光洒落其上，竟不觉得刺眼，反而漾开一层柔和的光晕。
广场上铭刻着繁复而古奥的符文，似是某种巨大的阵法，线条在脚下蜿蜒，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四周散落着一些从未见过的器物，有的像放大了数十倍的铜人桩，有的则是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的金属环，散发着微弱的灵力波动。
视线越过广场，是连绵起伏的群山。
山间云雾缭绕，如轻纱般缠绕着青翠的山腰，偶有几处飞檐斗角的楼阁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檐下悬挂的铜铃在山风中发出细微却又能涤荡心灵的脆响。
天空比青阳城所见的要高远得多，湛蓝如洗。偶尔，一道璀璨的剑光会撕裂云层，如流星般划过天际，拖曳出长长的尾迹，最终消失在远方的山巅。
那御剑飞行的仙人身姿，对于小小说，是一种近乎于神迹的冲击。
她的小嘴微张，眼眸中倒映着这片崭新的天地，那双曾因卑微而习惯垂下的眼帘，此刻正努力地仰望着，似乎想要将这一切都永远刻在心里。
“公子……”她下意识地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叶尘没有立刻回应。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小小身侧，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一切。
这些景象，对于一个凡人少女而言是仙境，但在他被尘封的记忆深处，却激不起半点波澜。
他仿佛曾见过比这浩瀚万倍的星海神宫，曾踏过比这白玉更圣洁的九天阶梯。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隔着一层水雾看自己的过往，清晰地知道“不过如此”，却又想不起究竟“为何如此”。
他收回目光，转而落在小小那张写满了震撼与向往的侧脸上。少女眼中的光，比这天上的剑光还要纯粹些。
他没有打扰她的沉浸，而是观察着周围。
与他们一同从光门中走出的新晋弟子们，神态各异。
有人力竭瘫倒，却抱着冰凉的玉石地面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又流下泪来，那是苦尽甘甘来的狂喜。
也有人盘膝而坐，衣衫虽已湿透，神色却一派从容，立刻开始吐纳调息，显然是心志坚毅之辈。
而在广场的边缘，一些身着统一的白底红纹道袍的弟子，正三三两两地倚着栏杆，对着他们这群“新人”指指点点。
他们的目光大多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夹杂着几分过来人的玩味。
“看那个胖子，居然也爬上来了，怕是把吃奶的劲都用光了吧。”
“呵，每年都有这种以为进了外门就一步登天的人，殊不知，这里才是磨难的开始啊。”
那些细碎的议论声顺着风飘来，让广场上刚刚升起的激动氛围，悄然冷却了几分。
小小也听到了，她下意识地向叶尘身边靠了靠，只有公子身边的方寸之地，才是能让她安心的港湾。
叶尘的眼神轻轻地扫过那些老弟子，并未在意。
就在这时，广场前方的高台上，空气微微扭曲，五道身影毫无征兆地浮现。
为首的是一位须发微白、面容清瘦的中年修士，其余四人分立其后，年纪稍轻，但皆是气息沉凝。
他们身着的道袍款式与那些外门弟子相似，但胸口的云纹刺绣更为精致繁复，隐隐有流光转动，显然地位更高。
在他们五人身后，还各跟着一男一女两名年轻弟子，男子个个英姿挺拔，女子则面容姣好，气质出众，他们的眼神平静，审视着场下的每一个人。
一股无形的威压随着他们的出现而降临，整个白玉广场瞬间鸦雀无声。
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老弟子们，也都立刻噤声垂首，恭敬地站在一旁。
“恭喜诸位，通过问心阶考验，成为我紫霄剑宗外门弟子。”
站在中央的修士开口了，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像是在打量一批崭新出土的原石。
“不过，外门弟子亦有高下之分。修行之路，一步先，步步先。接下来，将为尔等检测灵根属性，以定下你们最初的修行方向与授业执事。”
他言简意赅，说完，右手衣袖轻轻一拂。
五道乌光从他袖中飞出，破空时发出轻微的嗡鸣。它们在半空中划过五道弧线，稳稳地落在了广场中央，化作五块半人高的黑色奇石。
石头表面光滑如镜，内部却蕴含着一片混沌。
“分为五列，依次上前，将手放于测灵石上。”
人群一阵骚动，很快便自发地排成了五条长队。
小小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叶尘。叶尘对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排在自己前面。
队伍缓缓前进。
“火属性灵根，中品！”一名站在测灵石旁的弟子高声唱报道。
只见那石头上亮起一人多高的赤红色光芒，炽热而明亮。
高台上一位长老身后的青年男子微微颔首，对那名测试的壮汉招了招手，后者立刻激动地跑了过去。
“水属性灵根，下品。”另一块石头亮起微弱的蓝色光晕，却有些暗淡。
高台上的人影们毫无反应，只有一名执事弟子面无表情地指了个方向，示意她自行归队。
一时间，广场上光华交错，红色、蓝色、绿色、金色的光芒此起彼伏，映照着一张张或狂喜、或失落、或坦然的年轻脸庞。
那些光芒明亮者，无一例外都被高台上长老身后的俊男靓女们客气地引走；而光芒暗淡者，则只能默默地退到一旁，等待统一的安排。
现实的差距，从踏入仙门的第一刻，便如此赤裸地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小小的手心沁出了细汗，她攥紧了衣角，一步步向前挪动。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有什么灵根，在她看来，能跟在公子身边，能留在这仙境般的地方，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终于，轮到她了。
她深吸一口气，学着前面人的样子，颤抖着伸出右手，轻轻地按在了那冰凉的测灵石上。
一秒。
两秒。
石头毫无反应。
负责记录的弟子眉毛一挑，正要不耐烦地开口斥责，排在后面的几人也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轻微的颤音，从测灵石的内部响起。
一抹柔和的绿意，从小小掌心与石面的接触点，悄然绽放。那绿色极为纯粹，像是雨后初生的嫩芽，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但仅仅一瞬，那绿色便开始剧烈地蜕变、升华。
它迅速变得深邃，由嫩绿化为苍翠，随即，一抹剔透的青色从中剥离而出，瞬间占据了整块测灵石！
那不是寻常草木的青色，也不是纯净天空的青色。
那是一种介于绿和蓝之间的颜色。
它既有玉的温润，又有风的轻灵；既有天空的澄澈，又带着一丝生命的气息。
青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并不耀眼，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亲和力，让周围躁动的灵气都为之平息、臣服。
整个白玉广场，刹那间万籁俱寂。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新来的弟子，还是那些看热闹的老弟子，亦或是负责引导的执事，都死死地钉在了那道通天彻地的青色光柱上，钉在了那光柱之下，身形纤弱、满脸茫然的少女身上。
高台上，那五位始终古井无波的宗门长老，脸上的淡然在这一刻尽数消散。
为首那名清瘦修士原本微抚长须的手指，僵在了半空。
他身侧的一位长老，更是无意识地向前踏出半步，双目圆睁，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因过度的震惊而失声。
他们五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不再是审视与平静，而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震撼与……一丝难以置信。
风停了，云住了，连远处山间的铃音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唯有那道纯粹的青色光华，静静地流淌着，将那个名叫小小的侍女，第一次真正地映入了这方仙门世界的眼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