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乾坤界”光华流转，但其内的喧嚣已然落幕。
叶尘的最后几场评测，结束得毫无悬念。
没有惊心动魄的剑光交错，亦无灵力碰撞的浩大声势。
一切都结束得悄无声息，甚至可以说，平淡得有些乏味。
十战全胜。
他太强了，强得不像是一个同辈中人。
“走吧，公子，我们回家！”
评测刚一结束，不等周围的人群围拢上来，一只温软的小手便紧紧地拉住了叶尘的手腕。
小小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拉着他便向人群外走去。
叶尘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不远处正欲起身上前的苏樱。
苏樱对上他的视线，又看了看他被小小紧紧拉住的手，对他轻轻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过来。
“为何如此着急？”叶尘任由她拉着，问道。
“回去你就知道了！”小小的回答带着几分神秘，脚下的步伐愈发轻快，像一只急着归巢的雀鸟。
夕阳的光将两人影子拉得很长。
待到他们回到叶尘那座僻静的院落时，叶尘的脚步停在了门口。
他抬起头，看向院内那棵老树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与此地格格不入的气息。
“里面有人。”叶尘平静地陈述。
不，不对。
他的神识微微一扫，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不是一个人。院内，分明有两道强大而内敛的气息。
一道神秘莫测，另一道则厚重如山，只是后者被巧妙地隐藏了起来，若非他的神魂远超常人，根本无从察觉。
“嗯！”小小应了一声，非但没有半分惊讶，反而拉着他，推门而入。
院中，一道身影正背对着他们，仰望着天际那轮明月。
一袭宫装，不染纤尘。夜风吹过，衣袂微微飘动，仿佛随时都会乘风归去。
她只是双手背负身后，闲适地站着，却自然而然地与周遭的一切割裂开来，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是天剑峰之主，清羽长老。
“师尊。”小小松开叶尘的手，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清羽长老缓缓转过身。她的面容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下，看不真切，但那双眼眸却如锐利无比，同时又带着洞悉一切的淡漠感。
她微笑着对小小示意，目光随即便落在了叶尘身上。
“弟子叶尘，见过清羽长老。”叶尘不卑不亢，稍稍行了一礼。
“师尊，师尊！你都看到啦？”小小几步凑到清羽长老身边，语气中满是邀功似的兴奋与激动。
“对不对？我就说公子……哦不，我就说叶尘他很强的！完全可以当师尊您真正的弟子了，而不是一个记名弟子啦！”
她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像一个急于向家长展示自己宝贝的孩子。
清羽长老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爱徒，那眼神深处藏着叹息。
她随即转向叶尘，冷冷地开口：“今日你在小乾坤界的表现，我都看到了。以筑基境的修为，能对剑道有如此理解，确实不错。”
一句“不错”，已是她极高的评价。
原来如此。
叶尘心中瞬间了然。他终于明白，小小今日为何一反常态，放弃修炼，执意要来观看自己的比试。
这是一场精心安排“展示”。
以他的表现，来换取一个身份的晋升。
听闻清羽长老的肯定，小小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她激动地看向叶尘，用力地对他挥了挥拳头，似乎在说“成功了”。
清羽长老看着她这副全无城府的模样，眼里的无奈仿佛又加重了几分。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小的肩膀。
“小小，按照我们之间的约定，你现在应该回去了。”她的声音虽然温和，却不容置疑，“接下来的，是我和叶尘之间的事情。”
“啊……好吧。”小小的兴奋之情顿时被冲淡了不少。她虽然不情愿，却也知道师命难违。
她低声应了一句，转头对叶尘小声嘱咐道：“公子，你一定要通过师尊的考核哦！”
说罢，她才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院落。
随着小小的身影消失，院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那份因她而存在的微弱暖意，荡然无存。
叶尘平静地站在原地，直面着这位深不可测的紫霄剑宗长老。
“你的天赋，很一般。”
清羽长老没有绕任何弯子，开门见山，语气淡漠。
“若按常理，你我之间，本无师徒之缘。只是，耐不住小小那孩子三番五次的请求。”
她顿了顿，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叶尘，你听好了。从今日起，你可以搬入天剑峰居住，不再受内门条条框框的束缚。天剑峰的藏经阁、修炼室，你皆可自由出入。”
她不给叶尘任何说话的间隙，也根本没有询问他的意见。
在她看来，这并非商议，而是一种施舍，一种通告。一个区区内门弟子的意见，毫无意义。
“你可以自行修炼，可以去习得任何你想要的功法，也可以与其他主峰的弟子交流切磋。这些，我都不管。”
话到此处，她的语气微微一转，渗入了一丝冰冷。
“但是……”
她缓缓转过身去，重新望向那轮孤月，仿佛接下来的话，不屑于当着他的面说出口。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院中那道被刻意隐藏的气息，骤然显现。
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庭院的阴影之中，缓缓走出。
那是一个看上去年纪稍长的男弟子，身形壮硕如塔，面容刚毅，一双虎目开阖间，精光四射。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赫然已是金丹初期。
这，才是清羽长老真正的后手。
那男弟子走到叶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沉闷如雷。
“小子，长老的话，你听明白了吗？给你天大的机缘，是看在小小师妹的面子上。但你也要有自知之明。”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威胁：“小小师妹是万年不遇的修炼奇才，是天剑峰未来的希望，是注定要翱翔九天的凤凰。而你，不过是地上的一只蝼蚁。长老的意思是，你可以借光，但绝不能去染指光芒本身。”
“离她远一点。不要让她在你这种无谓之人身上，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否则……”
他向前踏出一步，强大的气势如山岳般压向叶尘，“后果，你承担不起。”
然而，叶尘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泛起。
那份平静，让那金丹弟子后面的威胁之语，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叶尘的眼神，太平静了。那是一种看透了棋局的棋手，看着棋盘上徒劳挣扎的棋子的眼神。
叶尘当然明白。
眼前这个弟子，不过是清羽长老推出的一枚卒子。这番粗劣的威胁，真正的授意者，正是那位背对着他，看似超然物外的长老。
她们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主动疏远小小。
而这，恰恰与他自己的本意，不谋而合。
他的本意，本就是希望小小能慢慢脱离对自己的过度依赖，去走上一条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修炼之路。
清羽长老此举，反倒是帮了他一个忙。
见叶尘只是微笑，并不言语，清羽长老缓缓点了点头。
在她看来，这便是畏惧与默认。凡俗的少年人，在绝对的权势与力量面前，除了沉默，还能做什么呢？
目的已经达到。
她屈指一弹，一枚刻着剑形印记的白玉令牌，精准地悬浮在叶尘面前。
“这是天剑峰的通行令牌。”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化作一道清光，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夜幕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清羽长老走了，但那个金丹弟子，却没有立刻离开。
院内重归寂静。
叶尘收下令牌，看向眼前的壮硕青年，淡淡地问道：“你为何不走？”
那弟子脸上的威吓之色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甚至有些惶恐的表情。
他对着叶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叶尘都感到意外的举动。
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双手递了过来。
随即，他对着叶尘，郑重地握拳行了一礼，声音中充满了歉意：“师弟，方才……多有得罪。”
说完，他便如释重负般，转身快步离去，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叶尘看着手中的信封，有些疑惑。
他拆开信封，展开信纸。
月光下，一行行略显潦草却笔力十足的字迹映入眼帘。
那竟是一封道歉信。
信中的言辞恳切无比，详细描述了他身为长老亲传弟子，无法违抗师命的苦衷。他再三强调，方才所言皆是奉命行事，绝非本心。
信的末尾，更是写道：
“……小小师妹天人之姿，与师弟情谊深厚，实乃天作之合。今日之举，实乃不得已而为之，万望师弟海涵，切勿放在心上。他日若与小小师妹终成眷属，还望念在今日苦衷，莫要寻师兄我的麻烦……”
叶尘看着信尾那近乎哀求的字句，失笑出声。
原来，这位看似凶神恶煞的师兄，并非在演戏给叶尘看。
他真正的观众，是未来的、那个可能会修为有成、前来找他算账的小小。
夜风拂过，院中老树沙沙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