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里,丸子哭了好久一阵才停了下来,他用尽全力掰动纽扣,从李锋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探头,略有期待地望着李锋。
“那个...唔...丸子,能叫你...哥哥吗?”
听到丸子的声音,李锋先是一愣,回过神来,低下头看去,瞳孔里满是呵护的颜色。
“当然可以了,丸子,刚好我没有弟弟妹妹呢。丸子能不能告诉我,丸子是从哪里来的?”
“丸子是哪里来的?...丸子不知道哦,但是...福利院,也就是家里的阿姨和大姐姐们说,丸子是上天送给她们的小天使呢!...”
丸子这样轻柔且习以为常的回答,却再次揪紧了李锋的心。他很清楚,这是福利院工作人员对于安抚弃婴的一贯“实话”。尽管很是悲哀,但李锋还是不动表情,轻声地问询:
“那,丸子刚刚说的阳光福利院,又在哪里?”
“这个丸子知道...!在A市市中心!...唔,哥哥,那丸子也想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呢?...”
注视着丸子稚嫩的脸庞,李锋有些哑然,思考了片刻,缓缓回应道:“这点不重要哦。丸子只要知道,丸子在哥哥身边,很安全,就足够了。而且,哥哥保证,绝对会送丸子回去的!”
“诶?!...好耶!!...枪王哥哥最厉害了!不仅打跑了坏人,还会把丸子送回家!哥哥最好了!”
听到这里的丸子,眼里也流露出了一点从未出现过的兴奋光彩,开心地在李锋的口袋里蹦来跳去。
“诶诶!小心别伤着啦,小家伙。”
见丸子这么毫无顾忌地蹦跳,李锋心里先是一阵欣慰,然后立刻想起了什么,用手指托着纽扣,生怕丸子会因此碰到头。
小孩子的自我痊愈能力就是这么奇特,他们的心就像一张白纸,哪怕暂时被瓢泼大雨淋湿,也会在天空放晴时渐渐复原。
“唔,哥哥...我,我饿了...”
从肚子里传来的阵阵叫声,叫停了丸子的蹦跳,小家伙顿时乖乖地端坐在李锋的口袋里,歪头望向李锋。
“什么?饿了啊?我这里有曲奇饼干,丸子要不要先吃一点?”
从背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曲奇饼干,李锋轻轻一下就将其拆开,刚要取出一枚递到口袋里时,他的手机却响了。
“呜!”听到响声的丸子又吓得缩成一团。
“没事,是我的手机,丸子先吃着,我看看怎么回事。”
将曲奇饼干小心地放进口袋,李锋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不由得愣了一下:
屏幕上显示着的,是师父洪登峰的视频聊天请求。
视频聊天???视频聊天怎么接的来着?
尽管之前离开咏春师父张六爻住处时,张师父曾经教过李锋与洪师父通过视频电话,但如今毕竟过去了三个月之久,加之李锋本来就不重视这些科技产物,致使他现在根本无可奈何。
“红色的?……还是绿色的?……算了,试试看!”
自言自语着按下了红色的虚拟按键,自然的,视频通话被李锋给拒绝了。
“啊??不是这个???”
本来就不知所措的李锋此时显得更加手足无措,划开屏幕想拨打回去,但洪登峰的一般电话通话先一步打来了。
这个我还是会的!
接通了电话后,洪登峰浑厚又略带嘲弄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
“又!搞错了是吗?蠢蛋小李子!”
在李锋口袋里的丸子听到了陌生人的声音,吓了一跳,瞬间变得警惕起来,不再啃那曲奇饼干,露出头看。
“啊,师父!对不起!您知道的,我……”
“我当然知道,你从六岁就在我身边学武,一直到十三岁去张师父那边。这期间,你都对科技产品有着极大的厌恶感。”
停顿了一下后,洪登峰的声音变得对李锋有些怜惜:
“也不能完全怪你,你父母这七年里,就来看过你一次……换成为师我是你这年龄段,也会迁怒在科学技术上。可这毕竟不是好想法,徒儿,时代在发展,你的这种主观印象需要改一改了。不要怪罪你的父母,也不要怪罪科技。”
李锋沉默了。
他打心底里厌恶科技。
他的父母为了这可恶的科学研究,六岁之前一直把他安置在抚育中心,即便如此,那时候还会多次从空间站上回来看看自己。可自从自己六岁后表现出了武学天赋,他们就把自己交给了洪登峰师父培养,期间就来过一次。在后来安排自己去张六爻师父那里继续提升自己的本领后,甚至一次都不来。
这样一种与家庭的割裂感,一种几乎是“丧失父母”的孤独感,是李锋心中永远无法磨平的障碍。
若不是洪师傅在自己童年时,每天都给自己看父母留下的相片,李锋恐怕早就忘记了自己父母的相貌。
“闲话就不多说了啊。徒儿,你来Z市了?我刚才在外演出回来,隔壁那饮品店老板莫名其妙地给我送了一面锦旗,夸我培养出了个好徒弟。我正纳闷怎么回事,他跟我把事情一说,我才知道。干得好,徒儿,武者止戈,要给那些欺负人的恶棍们一些教训,但也不要穷追猛打。看来你一直都没忘为师的教导。”
“徒弟惭愧,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李锋刚想说自己碰到的奇遇时,却又戛然而止。
他不知道,如果洪登峰师父了解了这些事情,尤其是丸子的事情,他会怎么想。毕竟,李锋也曾在离开张师父住处后,到全球巡游的马戏团看过马戏表演,看到那里面的侏儒小丑,被大家像异类一样看待......
“徒儿?怎么不说话了?”
“啊?没什么,师父,具体细节等我与您见面后详谈吧。我刚到这什么...清雅旅馆办了入住,我现在就过去找您。”
“好好好,让为师也看看,【勇擒三恶】以及击退我Z市黑社会的...‘枪王’的风范!”
“师父您在说什么啊?!莫要折煞徒弟了!...我很快去找师父!”
一听到洪登峰师父也提到媒体给自己的外号,李锋顿时羞得语无伦次,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坐在床上舒口气。
“哥哥...要去大师父家里嘛?...”
丸子的声音一下子把李锋从羞愧中拉了出来,他低头看去,那小小男孩的绿色瞳孔里正流露着不安。
如果把丸子带过去,不知道会引起什么风波......可如果把他留在这里,也不知道那帮家伙会不会卷土重来......
深思熟虑一番后,李锋向丸子伸出了自己的食指指尖:
“哥哥确实需要去见一下大师父哦,丸子能否先自己一个人在旅馆里乖乖等着呢?哥哥晚上一定会回来照顾丸子。”
“呜...真的嘛...?”
“我保证。”
回想起李锋与那追逐自己的坏蛋们的较量,以及一直以来的宠溺,丸子虽然很是不愿意,但最后还是迈出了那一步——勇敢地跳起来,整个人抱着趴在了李锋食指指尖上。
“放心,丸子,有哥哥在,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将丸子轻柔地放在床头柜上,李锋先是拿出那块丸子吃过的曲奇搁在他身后,接着把盒子里地曲奇饼干整齐地摆在他面前,又拧下背包里矿泉水的瓶盖,倒出了一瓶盖的水,放置在曲奇饼干旁边。
“乖乖等着哥哥哦,哥哥见过大师父后就回来!”
“嗯!...哥哥最好了!丸子会乖乖的!”
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乖巧端坐在床头柜上的丸子的头,李锋拿起矿泉水瓶一饮而尽,投掷到垃圾桶里,只背了那杆被布包着尖端的短枪,站起身来。
这样或许就会更安全点...
随手拾了电视机桌的“请勿打扰”挂牌,李锋关紧门后将其挂在门口,一路出了旅馆,顺着原路返回,在一家老字号烤鸭店前止步。
“给我两只烤鸭,店老板。”“好嘞,一共是八十二块!”
李锋掏出百元纸币交给烤鸭店老板:“这是一百块,剩下的不要找,多来两套饼和酱。”
接过了“增强版”的两份烤鸭,李锋加快了赶往武馆的脚步......
一小时后
洪登峰武馆大门敞开,里面的建筑风格与城市大相径庭,与其说是仿古复古风,更不如说像是百年之前一直流传下来的建筑,瓦片、砖墙、红漆的柱子,无不表明了武馆的庄重与沉淀。
“师父!李锋回来了!”
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李锋纵身一跃,从门外一下子跳到了院子里。
听到李锋的声音,一名身着黑色练功服的,有将近一米八五高的中年男子,声音洪亮地从正对面的堂屋飞奔出来:
“徒儿!想死为师咯!”
李锋无比兴奋,跪地便拜,让洪登峰抱了个空:“徒弟李锋叩拜师父!”
“快起来快起来!现在不兴这一套啦!”
洪登峰只轻轻一提,李锋整个人就被拽了起来,随后洪登峰就像抱小时候的他一样,将他高高举起:“为师等这一天,可已经等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