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请,徒儿我在咱们Z市老字号买的。”
堂屋内,李锋熟练地拆开包装,给洪登峰卷了一份烤鸭卷饼,双手敬上:“师父出门表演辛苦,咱们洪拳又是十分消耗体力的功夫,师父今天要敞开肚子。”
“都说啦,不要有这般繁琐的礼节。已经是不同的年代了,行为举止理应放松点。”
对李锋的繁文缛节笑着摇了摇头,洪登峰接过烤鸭卷饼吃了一口。
“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李锋一直都不敢忘。”
小心翼翼地给新的卷饼粘上酱汁,李锋依旧双手敬上,把洪登峰搞得有些尴尬。
“你看看你,为师都没吃完呢,干嘛这么死板,徒儿。自己卷了就自己吃。你一路风尘仆仆来这里,舟车劳顿,也应该饿了。”
“不,李锋不饿。”
“犟嘴的老毛病又犯了是吧?该打!为师命令你吃!”
见洪师父有了些许愠色,做着双手敬上动作的李锋吓了一跳,随后只好自己吃了起来:“敬遵师命。”
“这还差不多。年轻一代的武者,不管是从表现还是性格,就需要与时代相符才对。为师不是那种拘泥于礼节的人,徒儿,不要再这么多事。”
三两口吃完卷饼,洪登峰自己卷了一个,将酱汁均匀地涂抹完毕,一边吃一边问:
“为师听隔壁的店老板说,你一枪杆把那女子的腿都打断了?这可不容易啊。想当年为师刚接你入门,你的拳头连树枝都掰不断呢。看来为师教出的‘枪王’,水平真的不错。”
“师父折煞我了。锋无能,被她偷袭得手,也受了点伤。”
将右臂的袖子挽起来,李锋胳膊上的绷带显出点点血迹,如此规则的出血点也让洪登峰十分纳闷。
“这却是什么武器导致的?为师并未听说那女子带了狼牙棒,或是流星锤之类的武器啊?”
“那个大姐,看穿着打扮,不知道是哪个实验所的工作人员,练过空手道。锋本以为她会堂堂正正地切磋,没想到她在鞋底藏了一排钉子,这才不慎受伤。徒儿失算,折了师父的名声,请师父降罪。”
听完李锋的描述,洪师父怒不可遏,重重一拳砸在桌上。
“着实可恨!竟然有这般歪门邪道,投机取巧的同行!若让为师遇到,定也要废了她一肢,来警醒她!徒儿无错,何罪之有?不要往心里去。”
没有料到师父并不责怪自己,李锋便安下心来,向师父表达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师父,李锋在拜别张师父后,三个月内四处云游,虽有所谓【勇擒三恶】之举,然而总觉得自己的功夫差了点火候。此次前来,是向师父讨教一些实战的技巧,以便在往后,能为自己的出路多一份坚实的基底。”
“哦?是什么出路,需要让徒儿想再精进些功夫?”
“锋于招聘信息上看到,Z市的特勤队正需要新人。想要去报名参与,又怕自己没有资格,也担心水平不够,进入后处事不力。”
一听到李锋追求的居然是这样的目标,洪登峰脸上略显不快。
他是知道特勤队的。
一个月前,特勤队的队长白昊还专门登门拜访,意欲聘请他做武术总教官。可洪登峰的理念与他们不合,他的理念更偏向于习武是为了增强体魄、在必要的时候防身,并非像白昊心中所想的“以武治城市”。
更何况,特勤队里的某些人下手相对比较黑,洪登峰担心他们学过功夫后不知下手轻重,徒增死伤,因此就回绝了。
“徒儿,你太年轻......为师不建议你去特勤队工作。”
洪登峰的这个回答同样出乎了李锋的预料。
“可是,师父,李锋现在已经成年了,论学习文化知识,已经不能跟得上同龄人。锋又不想仅凭借着父母给的生活费,来蹉跎般地度过一生,那也太不算个男子汉了。师父!师父也曾说过的,男儿要有志向,要做出自己的一份事业!”
“你这倔脾气又来了!”
洪登峰略带气地起身,可当他望到李锋眼里的坚决,又回想起李锋年幼时,努力让他自己变得更强的点点滴滴,思索片刻过后,还是叹了一口气:
“为师不担心你的品格,毕竟咏春派的张师父也是个品行兼优之人。为师只是担心你太年轻,容易在社会上被欺负......这样好了,徒儿,与为师打一架!”
“什,什么?!我不能跟师父...”
“听好了,李锋,少林派有打出山门的规矩,为师这里虽然没有,但是考虑到你接下来的工作性质,为师必须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具有这样的资格!”
洪登峰洪亮的声音吸引了院子里正在打扫卫生的弟子们,纷纷围上来听听是怎么回事。
故作冷眼地瞪着李锋,洪登峰的心里一阵酸楚,但还是咬着牙说了出口:
“现在,去院子里,向为师证明你是否具备这样的资格!”
李锋怎么也没有想到,曾经对自己处处关切的洪师父,竟会有这样的要求。在他眼里看来,与师父对打,是最不能够接受的!
“怎么了!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吗?连开始的这一步都不敢走是吗?”
“师父,我...”
“这是师命!”
洪登峰的声音与态度斩钉截铁,李锋哑然。他也是见过的,师父为了一个行内的承诺,曾在大雪天中整整站立了一整天,坚定的意志让行内的大师们全都拜服。
他想要做的事情,不管是哪个弟子,哪怕是他的妻儿来劝阻,都无法让他改变主意。
“李锋...谨遵师命...!”
“这就对了!去院子里!”
弟子们的心中不由得划过一道不安,为不让师父看出端倪,都快速地回到了院子里继续打扫卫生。
“把位置腾开,徒弟们,为师要考考我们的‘枪王’!”
身着灰色学徒服的弟子们一哄而散,而洪登峰头也不回地下了台阶,先是背对着李锋,连着叹了长长的三口气。
他何尝不明白呢?
即便今天李锋不提出这样的想法,总有一天,他也会有其它的相似的目标,或许会更危险,或许工作性质上还不如今天的提议。
这,就是男儿啊!
“李锋,你听好,以一炷香的时间为定。一炷香内,不管你用什么样的行内招式,是打倒了为师,或与为师战成平手,都算你具备了这样的资格。为师自会以自己的名义,写一封推荐信,届时你带着信去特勤队见白队长就是。但是。”
洪登峰猛然转回身来,眼中的复杂光泽几乎要倾泻出来,但依旧气势如虹。
“你要是输了,就老老实实地回去读书,为师自会想办法联络你的父母,让他们给你做好安排。李锋,敢应约否?!”
此话一出,把周围看热闹的弟子们惊骇得几乎要跳起来。
“我去!...这是【武约】啊...李师兄这是干了啥事,竟然让咱们师父动了【武约】?!”
“师父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师兄弟们,还记不记得两个月前,那个来挑衅的会点功夫的外地人?师父可是在半炷香内,把那家伙的脸都打烂了!”
“只能祝李师兄好运了,别被师父打得半死不活就好....”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李锋无可奈何地取下了背上的短枪,放在堂屋门口,缓步走下台阶。
他已经,没有可选择的余地了。
“徒儿李锋,应约!”
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洪登峰大喝一声,右腿向前扎好弓步,上半身行了个【一指定江山】的起手式,直直地盯着李锋。
师父...
李锋闭上了眼,竭力扼止泪水不流出来——
“锋儿,来吃饭了!”
“不要在意受伤,习武之人除了吃饭睡觉,遇到最多的就是伤损!”
“不许哭,男子汉从不用眼泪来掩盖自己的无能!”
自己童年时与师父的日常仍历历在目,那是李锋在这十几年里,为数不多的温馨回忆。今日若一战,不管结局如何,自己往后,是否还能与师父再像童年时那般亲切?
“徒儿失敬了!师父!”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李锋睁开微红的双眼,腿部微曲,定好马步的姿势,以咏春的冲拳手为起势,面对着自己的师父洪登峰。
院内风起,将洪登峰的弟子们刚扫好的树叶全部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