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议政厅的路上，雷奥的内心毫无波澜。
老管家阿尔弗雷德跟在他身后，那小碎步走的，每一步都踩在了“忧心忡忡”四个大字上。
这位给维安德尔家族打了一辈子工的老人，可以说是看着雷奥长大的。
现在，他眼睁睁看着自家殿下，正一步步走向一个未知的命运。
那张老脸上的褶子，仿佛又深刻了几分，堪比东非大裂谷。
“殿下，您……”阿尔弗雷德嘴唇哆嗦着，想说点啥，又给咽了回去。
“没事，阿福。”雷奥随口就给他换了个接地气的称呼。
嗯，阿福，听着就亲切。
“淡定，常规操作。”雷奥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一脸轻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他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说不定是好事呢！你想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那英明神武的父王终于发现我是个隐藏的绝世天才，百年难得一遇的可塑之才，准备给我升官发财呢？”
阿尔弗雷德：“……”
老管家没说话，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
那口悠长的气，仿佛叹出了他未来三十年的工资。
他显然一个字都不信。
雷奥当然也不信。
他现在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这破游戏的剧情强制力，还真就不是盖的。
这效率，比他上辈子公司的项目经理还高。
议政厅到了。
风格突出一个庄严肃穆，简单来说就是又大又空。
高到离谱的穹顶上，画着些看不清具体内容，但感觉很牛逼的壁画，全是歌颂王室丰功伟绩的。
一根根巨大的立柱跟沉默的巨人似的杵在那，让走进来的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大人国的小矮人。
空气很冷。
冷得雷奥想当场搓个大火球术暖暖身子。
哦，忘了，他没魔法天赋。
那没事了。
国王，他名义上的爹，正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
就像一个制作精良、价格昂贵的高配版人形手办，华丽，但是没有温度。
而在王座之下，分列两侧的，正是他那三位“亲爱”的兄长。
大皇子杰拉斯，未来的王位继承人，此刻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就差把“正经”俩字刻在脑门上了。
但雷奥还是精准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轻蔑。
装，你接着装。
等我发育起来，第一个就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二皇子达里恩，那可就实诚多了。
他抱着双臂，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那嘴咧的，比AK都难压。
看雷奥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马上就要被丢进垃圾堆进行分类处理的破烂玩具。
主打一个真实。
三皇子埃德蒙，年纪跟雷奥最接近，也是戏最多的一个。
他摆出一副“我好心痛但我无能为力”的便秘模样，眼神里充满了拙劣的“同情”。
那演技浮夸的，让雷奥想当场掏钱给他报个演员的自我修养进修班。
奥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真的。
雷奥一进来，唰唰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里复杂的含义。
有怜悯，有幸灾乐祸，有漠不关心。
堪称一出活灵活现的职场霸凌现场。
“雷奥。”
国王开口了。
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来了来了，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HR画大饼标准开场白。
雷奥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则摆出一副“我在认真听讲”的乖巧姿态。
“你已年满十八，不再是孩童了。”国王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背一篇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文稿。
“王室的子嗣，不能总是在王宫的庇护下成长。你需要历练，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对对对，您说得都对。
雷奥疯狂点头，像个在领导面前猛啄米的小鸡。
“经过我们的一致商议，”国王的目光从他三个儿子脸上一一扫过，他们立刻露出“父王英明”的狗腿表情。
“决定赐予你一处封地。位于王国东部边境的黑木岭。从今天起，你就是那里的领主了。”
“黑木岭……”
雷奥在脑海的记忆硬盘里飞速检索这个地名。
CPU差点干烧了。
哦，想起来了！
淦！
不就是游戏里那个新手村出门右转，屠神证道专线吗？
那地方旁边就是著名的黑森林，一个你走错路就会被高级怪一巴掌拍回泉水读秒的死亡地带！
好家伙！
我直呼好家伙！
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啊！
这家人为了让他滚蛋，还真是下了血本。
“那里虽然偏远，但紧邻黑森林，充满了机遇与挑战。”国王的声音依旧平淡如水，听不出任何感情。
翻译一下：那地方鸟不拉屎，但旁边有个怪物窝，你去送死吧。
“我希望你能在那片土地上，用自己的双手，开创出属于你的荣耀。这也是对你的一次考验。”
考验？
我信你个鬼！
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二皇子达里恩终于没绷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父王说得是。四弟，这可是父王对你的器重啊！多少贵族子弟想要一块自己的封地都求爷爷告奶奶呢。”
“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千万别辜负了父王的一片苦心。”三皇子埃德蒙也赶紧跟上，开始了他的表演。
“是啊，四弟。虽然不能和我们一起去魔法学院了，是有点遗憾。但成为一位开拓领地的伟大领主，也是一番了不起的成就啊！我们会为你祈祷的。”
一个捧哏，一个逗哏。
配合得还挺默契。
德云社没你俩，我可不看。
雷奥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他穿越过来，继承了这具身体，也继承了这份天大的麻烦。
但他可不是那个只会在房间里抱着枕头默默流泪，最后在绝望中彻底扭曲的自闭少年了。
他沉默了片刻。
在大厅里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暴怒，会不甘，会跪地求饶的时候。
他却抬起了头，平静地看向王座上的手办老爹。
“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像一颗小石子丢进了寂静的池塘。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搁这儿演我呢？”
“不就是因为魔法学院下个月就要开学了，你们嫌我这个没有魔法天赋的‘废物’，继续待在王都丢人现眼。”
“所以，赶紧找个由头，提前把我这个‘人形垃圾’扫地出门，对吧？”
话音落下。
整个议政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阿尔弗雷德的脸色瞬间从忧心忡忡切换到了惨白如纸。
三位皇子的表情，完美地凝固在了脸上。
讥讽的，同情的，看戏的……各种表情包应有尽有，截图下来就是一套完美的斗图素材。
他们预想过雷奥的一百种反应，哭的，闹的，上吊的。
唯独没想过，他会如此直白，如此……平静地，把那层薄如蝉翼的虚伪遮羞布，狠狠地一把扯了下来，还顺便踩了两脚。
“放肆！”
大皇子杰拉斯第一个反应过来，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厉声呵斥，“雷奥！你怎敢用这种语气对父王说话！”
急了，他急了。
国王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也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清晰可见的怒意。
他高高在上惯了，还从没哪个儿子敢这么当面打他的脸。
尤其还是这个他一向当空气看待的废物儿子。
“看来，把你送出王都历练，确实是个正确的决定。”国王的声音冷了三分，像是开了强力制冷的空调。
“你这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也该去外面好好磨一磨了！”
雷奥没再顶嘴。
差不多得了。
见好就收。
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只是想表明一个态度：别把爷当傻子，你们那点小九九我看得一清二楚，也别指望我会对你们感恩戴德。
再继续犟下去，万一这位国王陛下恼羞成怒，连这块破地都不给了，那他可就真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王子。
那才是真的GG了。
有块地，哪怕再烂，至少是个落脚点，是个合法的身份，是个东山再起的根据地。
“我接受陛下的安排。”
雷奥微微躬身，行了个无可挑剔的贵族礼仪，语气不卑不亢。
“请问，我什么时候出发？”
国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可惜，雷奥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内心毫无波澜。
“明天一早。”国王挥了挥手，那动作，像是在驱赶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传令官会把领地的文书和物资清单交给你。退下吧。”
“是。”
雷奥干脆利落地转身，没有再多看他那几个还在表情管理崩溃中的兄长们一眼，径直走出了议政厅。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有点刺眼。
他眯了眯眼，感觉像是看完了一场三流的舞台剧，终于可以离场了。
真没劲。
老管家阿尔弗雷德迈着小碎步，连滚带爬地跟了上来，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后怕和担忧。
“殿下！我的殿下！您刚才实在是太冲动了！您怎么能……”
“冲动吗？”雷奥笑了笑，“我倒觉得刚刚好。”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宏伟的议政厅，心中想起某个名字里有两个火的名人的名言：
三十年河南，三十年河北，莫欺少年穷！
嗯？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无所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