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尔的话让我回想起七年前的事情。
梅雅是我们曾经的冒险团的领袖。
她的个子很矮,长得也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如果不是实力够强,我一度怀疑她只是个比我还要小几岁的孩子。
初见她的我并不是“勇者阿尔文”,只是一个冲动蛮干的“小鬼”。
七年前,我15岁那年,母亲被魔族杀害了,为了给母亲报仇,我迫切的想成为与魔族战斗的冒险者。
当时还是E级冒险者的我申请加入父亲所在的冒险团被父亲拒绝了,于是我瞒着父亲偷偷寻找愿意接纳我的冒险团,想要向父亲证明自己已经不需要他的保护,想要替过世的母亲复仇。
为了逞能,自以为是的我报名参加了SSS级任务,目标是讨伐一位在魔族内讧中受伤的魔王。
报名容易,但只有E级的我虽然自认为有着不错的实力,却因为作为冒险者的等级太低到处碰壁,没有团愿意接纳我,最后只能加入一个规模很小冒险团。
团队里就算加上我,人数也没到达两位数。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梅雅。
她给我的印象不像是个冒险者,更像是一位满嘴胡话的吟游诗人。
她的口才很好,总是能以第一视角向我们绘声绘色的讲述着许多冒险故事。
比如从趁着巨龙熟睡拔掉它的逆鳞、潜入不死鸟的领地偷走它们的蛋、和帝国最强的锻造师大打出手、与邪神对峙吓跑邪神。
当然,还有一些比较旖旎的内容,比如她曾被某个女性魅魔追求,对方对她紧追不舍,她自然是婉言拒绝,对方于是在她身上种下了印记宣誓主权。
为了向我们证明真实性,她主动将衣服拉开,向我们展示自己锁骨处的一个印记,让我看的面红耳赤不敢直视。
这些我都当成故事来听,从未相信其真实性。
在准备出发前,我发现冒险团没有名字,我问团长梅雅为什么没有名字。
“啧,你这小鬼好烦啊,姐是个取名废,你要有喜欢的名字,可以自己取。”
我作为新人自然是没有说话的权利,乖乖闭嘴。
在我们起床后,她正式向我们宣布给我们的冒险团取名【杜兰德尔】。
“这是姐老家的一把圣剑,是一把从天使处得来的圣剑,算了算了,不和你解释这把剑的来历了,知道这个名字很厉害就可以了!”
后来我才知道,在听了我的话后,她一晚上没睡,就为了想一个合适的名字。
感到了魔族的领地,作为小冒险团,初次参战的我们只是在外围和最低等的魔族大战了一场,我险些被魔物杀死。
梅雅救了我一命,她撞开了险些被魔族利爪贯穿心脏的我,自己的头则受到了利爪的攻击。
足以将我杀死的利爪在她额头上连个划痕都没留下。
“啧,小鬼,别为了追求破坏力就用重剑这种武器。攻击一旦落空,你随时会送命。”
在大战结束,大家返回营地修整的时候,梅雅训斥了我一顿,作为初出茅庐的初学者,以及被她施救的人,我没有还口的资格。
“这把武器,没收了。”
她将比她个头还高的武器收入了自己的储物器,那柄我花了全部积蓄买来的剑就这么离我而去了.......
“我知道了.....”
我也不敢反抗,在这个团里,所有人都得听梅雅的,她虽然脾气很暴躁,经常一言不合就和人动手,但对我们却很好。
她替我清理完伤口,把药敷上。
“你们这些小孩,总是想证明自己,但在那之前,至少先学会保护自己。”
她将一把剑递给了我,是一柄材质坚韧有些分量的单手剑,毫无疑问价值远超被他收走的那把剑。
“给。”
“这是一把A级的武器,作为单手剑可能有些重,不过你连那么大的重剑都能驾驭,用这个应该没问题,拿去用吧,等我们完成讨伐任务后再还给姐。”
“谢谢!”
这一次是发自肺腑的感激。
“谢什么,你这个临时加入的小鬼如果死在我们佣兵团里,抚恤金可是要一大笔钱,那是姐准备给自己养老的钱,不能让你这个小鬼糟蹋了。”
战斗持续了半个月,我们从外围缓缓推进到深处,我从战斗中也学到了很多,也爱上了这个冒险团。
当然,还有那个明明个子很矮,却喜欢自称姐,看上去很乱来,私下里却很好说话的团长梅雅。
我不知道自己对她是什么感情。
爱情吗?似乎并不是,与她接触时的那种感觉,虽然会让我有一瞬间沉沦,希望继续下去,但心脏却并不会像恋爱那样怦怦直跳。
是因为失去母亲后,把她视作母亲了吗?好像也并不是,她的个子娇小,虽然身上散发着母性,却与我记忆里的母亲完全不同。
最后我得出结论,我将她视作亲人,视作朋友,视作老师。我将一切尊重的情感都给了她,渴望得到她的认可。
她很喜欢做饭,味道虽然能吃,但是卖相却差的一塌糊涂,很多时候为了吃下去,我们都要闭上眼才能接受。
她有个四岁的女儿,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向我这个新人炫耀自家可爱女儿的乖巧懂事。
也是和她熟悉了以后,我才知道她其实并没有我初见时那样暴躁。
暴躁只是她的伪装,她虽然的内在还是十分的温柔。
甚至可以说,她很少为了自己的事生气,每次发火都是为了我们这些团员。
自称姐,也是怕她这比我矮了许多的个子震慑不住我,怕我不听话所以故意做出的伪装。
她其实很喜欢喝酒,但是因为喝了酒后容易乱说话,为了防止有黑历史被我们知道,干脆不喝。
“小.......阿尔文,你有什么愿望吗?”
熟悉起来后的我不再被她叫做小鬼,她开始真正的接纳我。
“愿望吗?我来之前想过要替母亲报仇......现在,杀了这么多魔族,突然有些迷茫了。”
“人还是要有目标,要有愿望的,你的天赋很好,完全可以期待以后成为“勇者”,然后娶一个恩柔贤惠的漂亮妻子,生下可爱的孩子,有着功名爵位,被无数人追捧。”
“那些事情也太远了......”
“不远了,你都15岁了,已经可以谈恋爱了,如果没有合适的,我介绍艾瑞尔给你,她和你同龄,你们相处的会很愉快的。”
“不用不用不用......”
“难不成你喜欢莉莉娅?不过她的性格会比艾瑞尔恶劣一些,我觉得你们不合适。”
“不用介绍了......我其实在家乡有个青梅竹马的幼时玩伴,如果这次能回去,我其实想向她告白来着。”
“那也很不错啊。”
她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坐在凳子上,愉快地晃着小短腿,用叉子插起面前盘子里的蔬菜沙拉,一口一口吞下。
“梅雅姐,你呢?”
“我?我这些年打的有些累了。等干完这一票,手里的钱应该够我未来几十年的花销了,到时候干脆退休,带着女儿找个偏僻的小村当个普普通通的村民。”
说完,她像是已经有了向往生活的画面。
“到时候我会找个专业的师傅苦练厨艺,至少要让你们不是闭着眼睛吃我做的饭。会有自己的房子,后院是自己的农场,农场里种着我喜欢吃的菜,每天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
“以前向往冒险,不过真的做了这一行之后,实在是太累了.......”
原以为我们这样的小冒险团可以平安度过这次讨伐任务。
但最终还是失去了她。
原计划讨伐的一位受伤魔王变成了三位完好无损的魔王。
我们误判了形式,犯了最愚蠢的错误。
人类联军溃不成军,为了保住更多有生力量,各个冒险团都派出了最精锐的人员断后。
当然,那是B级、A级甚至S级的大冒险团才需要考虑的事情,我们这样人数不足十人等级还在D级的小冒险团可以不出一个人。
但梅雅却主动站了出来。
“莉莉娅被抓走了,作为团长的我有责任把她带回来。”
她说的很轻松,曾经那些被我怀疑不过是从吟游诗人处听来的故事,如今却有了实感。
临走前。她将一枚戒指扔给了我们。
“这是我这三年来攒的东西,不知道还用不用得上,如果我没回来,你们几个就分掉,瓦尔哈拉帝都有个叫奥列夫的老家伙欠我一点人情,如果走投无路了就去他那里混吃混喝,他这家伙有的是钱还没有孩子,认他做义父的话以后说不定能继承这老东西全部财产。”
“帮我照顾好贝拉,那孩子很聪明,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把她培养成淑女的样子。”
“还有就是......算了,如果我死了,如果有一个长得很漂亮,舌头上有着和我锁骨处相似印记的女人找到你们,记得和她说我外出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我们就看着那个娇小的背影越走越远,在视线中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她和无数英雄被永远留在了那片雪原上。
没有人知道那些人与三魔王交战的最终结果,后来传出消息,一位魔王彻底陨落,两位魔王下落不明。
人类方几乎将这视为一场大胜。
她在这之中起了多大作用我不得而知,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得到她的消息。
回程的途中,我遇到了父亲,我们父子两个面面相觑。本以为他会打我一顿,却没想到他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摸了摸我的头。
父亲所处的冒险团团长夫妻,两名S级冒险家在拜托父亲照顾好自家的双胞胎孩子后主动留下来断了后,父亲作为A级冒险家接过了团长的职位。
那天,【杜兰德尔】的人纷纷离开了冒险团各寻出路,得益于人类方对已故英雄们的认可,哪怕是D级冒险团【杜兰德尔】如今已无一人,也还是被保留了在冒险公会的内部编制,并晋升为了B级冒险团。
我暂时回到了父亲的冒险团,。
三年后,我在外历练,遇到了三年不见的艾瑞尔,我们一拍即合,正式回归了【杜兰德尔】冒险团,并以【杜兰德尔】冒险团之名开始活跃。
同年,18岁的我拿下了第一枚来自神圣教廷颁发的勇者之证,正式成为了真正的勇者。
又是两年过去,我拿下了奥斯塔盟颁发的勇者之证,以奖励我为他们立下的功绩。
如今在瓦尔哈拉帝国组织的这场魔族讨伐战中,参与击杀两位魔族领主的功绩,足以让我我得到了瓦尔哈拉的勇者之证,成为了人类世界公认的勇者。
艾瑞尔也一样。
我们被人视作天才,视作救星,甚至有人认为我们会是未来的救世主。
但我知道,真正的天才,如今已经......
我有些伤感,又拿出她赠给我的那把A级长剑。
虽然有了S级的“冬逝”,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却依然保持着使用A级长剑的习惯。
我曾给它起名“梅逝”,后来因为太难听太不吉利,所以还是放弃了取名的想法。
那一刻我深深理解了梅雅当初的感受。
或许在潜意识里,我仍相信她还活着......
如果你还活着,至少让我再见一次吧.......
我学着那些神圣教廷的信徒,对剑做着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