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冬家的客厅,现场的气氛有些古怪。
比起风暴中心那几位各怀心事的人,完全在状况外的侍女塔娜显得尤为茫然。她实在理不清眼前这错综复杂的情况。
原本奄奄一息、她甚至已做好收殓准备的海德先生,现在生龙活虎的坐在自己面前,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荡然无存,简直像换了个人。
而夏蒂小姐,那个她曾亲眼见证化作魔王、在魔域掀起腥风血雨的人,阔别十多年后,身上竟寻不出一丝当年的魔气,俨然只是个寻常人类。
一旁的伊冬始终愁眉紧锁,不知在忧心什么。
最令她心惊的,是那个与幼年安德莉卡足有七分相像的女孩。塔娜在安德莉卡的少女时代就侍奉左右,只消一眼就能断定,这女孩绝对与年幼时的安德莉卡关系匪浅。
她已经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了,虽然已经预感到会有一个大瓜等着自己。
伊冬、夏蒂、海德、贝拉、塔娜,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没有先开口。
最终还是塔娜率先打破了僵局。
“夏蒂大人,嗯.......好久不见,您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越发的美丽了。”
这算是一个万能用句,可以算是缓解一下眼前的尴尬场面。
“啊......是啊,塔娜,我们很久没见了吧?我也没想到,你竟然遇到了我父亲,并照顾他的起居.......呃,老爸你........算了,毕竟当时我没了行踪,你会有延续血脉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塔娜意识到,误会大了。
她的年纪虽然大了夏蒂几岁,但与海德却相差了十岁以上,自己更多还是将海德长当成长辈看待,绝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不过考虑到海德年轻时确实有一些前科,塔娜觉得要主动澄清误会。
我只是你闺蜜的侍女,绝对没有当你后妈的意思啊.......
“我并非是海德大人的侍女,而是卡尔娜家族的大小姐安.......”
说到一半,塔娜将话收住,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家的大小姐,安德莉卡的身份算得上奥斯塔盟内部的一个机密,除了长老院和卡尔娜家族少数人知道外,在外人眼中,安德莉卡都是处于失踪状态。
海德像是听不下去了,最终咳嗽了几声,选择开口。
“咳咳咳.......夏蒂,这些年你受苦了。”
相比于之前重病时不需要任何演技的真咳嗽,海德现在这几下有些太假。
“其实,塔娜她是安德......算了,你是我的女儿,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旁边这位小姐既然是这个名叫贝拉的孩子的母亲,我也没有必要隐瞒。”
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安德莉卡,塔娜是安德莉卡的侍女.......”
短短一句话,却像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将几人震惊的不轻。
“安德莉卡?她不是?!”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伊冬。她猛地转头看向贝拉,眼神里满是惊疑,按照夏蒂此前的说法,贝拉的前世就是安德莉卡,她的意识诞生于被带回的安德莉卡肉体中。
那眼前这位塔娜侍奉的“安德莉卡”……又会是谁?
夏蒂的震惊比伊冬来得更汹涌。相比于只是听她讲述、没有前世记忆的伊冬,她可是亲身经历了那一切——她亲眼看着安德莉卡的遗体被带回,她亲眼确认了安德莉卡的死亡,亲自送了好友最后一程,怎么可能还活着?
而贝拉的反应最为耐人寻味。她脸上不见了平日在大人们面前撒娇时的俏皮,那双总是纯真的眼睛此刻像深渊。唇角微微抿起,仿佛在极力掩饰某种早已了然于心的情绪。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显得尤为反常。
三人不同的反应让海德颇感意外。他原以为这个消息会引发一致的震惊,却不料她们各有各的困惑与了然。这让他意识到,她们各自掌握的信息,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
“对于安德莉卡的事,你们知道多少?尽数说出来吧,我接下来要说的,会根据你们知道的内容展开。”
海德稍微正了正身子,神色也越发的严肃了。
“十一年前,安德莉卡她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他的遗体被第四魔王维德尼娜带回,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我不认为我的记忆会出现纰漏,安德莉卡已经死了,而如今按老爸你的说法,安德莉卡现在还活着?不,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作为亲身经历者,夏蒂无疑是最有资格说这话的人。听到她的话,塔娜怔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原本觉得荒谬的话,却没想到海德缓缓点头,像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是啊,那个回来的孩子不是安德莉卡,所有人都知道.......”
海德苦笑着,看着贝拉,眼神温柔了些,最后才缓缓开口。
“被救回来的不是安德莉卡,从她被救回那天起,就是许多奥斯塔盟高层默认的事实,那些与她一同被救回来的孩子虽然极力替她掩盖,但那些老狐狸早就发现,真正的安德莉卡被掉包了。”
“起初,大家都以为她是魔族派来的卧底,长老院一度想将她抓起来审问。是凯琳......也就是安德莉卡的生母,以性命力保,坚决反对,才勉强将那女孩留了下来。”
“那个女孩.......”
他说到此处,微微停顿,望向贝拉。只见女孩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衣角,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海德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接了下去
“那个女孩虽然不是安德莉卡,但这些年来,她也承受了很多。”
“虽然凯琳力保她不用遭到明面上的监禁,但长老院从未真正信任过她。她被软禁在卡尔娜家族的领地,没有命令不得外出,对外宣称是为了保护,实际上是为了监视。”
“她话很少,但却下意识会去讨好身边的人,凯琳虽然明知道她并非自己的女儿,但也还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将她视如己出。”
“然而,随着凯琳的身体日渐衰弱,她们之间也悄然生出了隔阂。这并非源于对身份的否认。恰恰相反,正因为那个替代了安德莉卡的孩子做得太好,太像一个完美的女儿,凯琳反而不敢与她过多亲近。但”
“她害怕记忆里那个会撒娇、会任性、会为了弟弟妹妹和人大打一架的安德莉卡,被眼前这个永远得体、永远温柔、永远小心翼翼的女儿所覆盖。即便这位新的安德莉卡已经足够优秀,足够孝顺,每日在病榻前亲手侍奉汤药,彻夜不眠地守在母亲床边........”
海德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叹息。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现在该你们向我解释了。”
他看向贝拉,向周围的伊冬和夏蒂发起了提问。
“比如,这个小姑娘,她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