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冬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眸轻闭,随着她平稳的呼吸,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看起来就像寻常人睡着了一样。
她的脸色红润,神情放松,嘴角还带着一点自然的弧度,仿佛做了个不错的梦。
“没什么问题,可能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应该休息一会就好。”
因为凯琳常年卧病,作为凯琳的女仆长,蕾蒂只是轻轻托起伊冬的双手,指尖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度与脉搏的节奏,便得出了初步判断。
这双手握在掌中,触感异常柔软且温暖,宛如上好的暖玉,散发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安抚力量,竟让蕾蒂自己连日来的疲惫都似乎减轻了几分。她微微蹙眉,只是轻轻接触便能感受到如此蓬勃生命力的人,怎么会突然昏迷?
治疗师祈进行了更细致的探查,指尖的辉光自伊冬胸前缓缓消散。
“嗯......伊冬姐姐的生命体征平稳,魔力流动顺畅,没有任何伤病迹象,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诅咒,应该只是......睡着了。”
这个结论听起来有违常识,但让周围紧张观望的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先让伊冬姐姐住在我这里吧,我是治疗师,有情况可以第一时间提供治疗,接下来会负责照顾她,如果到傍晚还没有苏醒的迹象,我们再考虑其他的可能性。”
埃尔德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祈的提议。
“我带些人去重新修缮......算了,直接重建好了,刚好也帮她把屋子的面积扩充一下,余下的几位,如果有什么事便请便吧。”
虽然前一天本就已经半死不活的海德突然生龙活虎让作为村长的埃尔德很震惊,但毕竟是伊冬做的,她无论做出什么,再离奇的结果都不值得大惊小怪,因此埃尔德也不打算多说些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凯琳和蕾蒂。这两位女士算是旧识,虽然交往不深,但她们的品性埃尔德信得过,总比昨天那个半死不活还惹出不少麻烦的海德要可靠得多。
“夏蒂,刚好有时间,我们谈谈吧。”
海德适时开口。他敏锐地察觉到义妹凯琳眼中那份压抑已久的期盼,便主动为这对母女留出独处的空间。当然,他自己也确实有很多话想问女儿。
“贝拉.......”
夏蒂临走前,在贝拉面前驻足良久。她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孩,又望了望一旁神情有些复杂的凯琳,最终轻声说道。
“做你想做的,说你想说的,不需要有所顾忌。”
说完,她故意伸手揉了揉贝拉的头发,像是用来缓解尴尬的气氛,故意低头附到贝拉耳边,意有所指的指向门外,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瞥向门外等候的海德。
“毕竟我也和你一样,接下来不会太轻松,反正既然逃不掉,干脆面对就好了。”
贝拉原本紧绷的神经稍微有些放松,酝酿着情绪对着这位自己曾经的“母亲”开口。
“好啦,不管有什么事,我们先出去谈,不要打扰......嗯?!?!”
贝拉发现,凯琳的目光似乎并没有在自己身上停留,而是越过她,死死地、近乎失礼地锁定在沉睡的伊冬脸上,反倒是一旁的蕾蒂拍了拍凯琳的肩膀,提醒到。
“姐姐,虽然对方是你的恩人刚才接住了你,但我们眼下是不是应该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
她的话没有说全,从蕾蒂看到贝拉的第一时间起,她就已经敏锐的意识到事情似乎并不会很简单。
凯琳依然有些恍惚,直到蕾蒂第二次、稍稍加力的提醒,她才猛地回过神。但她的第一反应仍不是看向贝拉,而是转向了一旁的治疗师祈,语气带着些许温和。
“小姑娘,你是叫祈对吗?”
祈原本以为这里已没自己的事,正准备悄悄退开,被突然点名,略显局促地回应。
“啊?是的。”
“不用紧张,我是你父母的好友,你和你的弟弟小时候我都还抱过,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祈的父母是奥斯塔盟的S级冒险家,与凯琳算得上是经常联系的至交。
“帮我照顾好这位.......女士,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之后会回来看望她的。”
说完这番话,凯琳似乎用尽了所有用来维持表面镇定的力气。
她将目光转向了贝拉,她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贝拉一眼。
随即,她微不可查地朝着房门的方向偏了偏头,嘴唇轻轻抿了一下。
“我们出去谈吧,你的名字叫贝拉,对吧?”
“嗯........”
贝拉突然感觉,事情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事情的发展与她想象的剧本截然不同。她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单方面的情感宣泄,是久别母亲声泪俱下的单方面诉苦,然后上演苦情剧本,但一切和自己想的差的太多了.........
比起自己,凯琳似乎更关心躺在床上的伊冬。
这固然合理,伊冬接住了从空中坠落的凯琳,是她的恩人,而且伊冬向来受人喜爱。
但也很不合理,按照海德大叔的说法,凯琳对女儿的思念是实打实的,甚至因此难以全然接纳那位努力扮演她女儿的安德莉卡......
贝拉心绪纷乱地跟在凯琳身后,直到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祈的住处,来到一处空旷无人的草地上,她依然没能理清这其中的矛盾。预想中的苦情戏码没有上演,这位母亲表现得过于冷静,甚至有些心不在焉,这反而让做好心理防御的贝拉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和更大的困惑。
“贝拉........不知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不........我想海德肯定已经和你说过了吧?”
贝拉清楚,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他说过了,我长得很像你的女儿。”
凯琳凝视着眼前的贝拉,思绪却飘回了十多年前。平心而论,眼前这个孩子,甚至比家里那位努力扮演着安德莉卡、试图安慰自己的女孩,更像她记忆中的女儿。
“是啊,很像,非常像,特别像。”
她轻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在品味又像在确认。
她轻轻蹲下身,露出了一个十分符合母亲身份的温柔笑容。
“从见到你的第一刻起,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要和我回家吗?”
凯琳将手伸到贝拉面前,手心朝上,似乎是希望贝拉也能伸出手,主动牵起自己的手,回应自己的期待。
贝拉看着那只手,也伸出手去,然而,在即将触碰的前一刻,她又猛地将手缩回。
“抱歉......我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妈妈,有了在意的人,我没有曾经的记忆,无法回应您的期待......曾经的......妈妈.......”
最后这声妈妈还是叫出了口,凯琳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有因此有太大的情绪变化,而是主动用双手抓起贝拉的一只小手,柔声说。
“是因为躺在床上的那位......她叫伊冬对吧?她就是你现在的妈妈对吗?”
“嗯......”
“好吧,如果你有了自己的家人,有了自己的生活,我并不想勉强你接受。如果哪天你改变了想法,随时可以联系我,随时可以回家,我会等你的。”
双方的交谈有些过于平淡,没有任何的情绪上的冲突,不过对于贝拉来说,倒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贝拉走后,站在远处沉默不语的蕾蒂才凑近上前,看向凯琳的表情充满了不解。
“姐姐你........”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就是想问为什么在家对女儿思念成疾的凯琳对贝拉这么不冷不淡的。
“她.......她真的很像,已经很像了,但她并不是........”
凯琳叹了口气,想到家里那个女孩。
“不是?姐姐你是怎么判断出来她不是的?”
蕾蒂追问。
凯琳沉默片刻,目光变得悠远而复杂,仿佛回到了过去。
“如果一定要有什么理由的话,大概是作为母亲的直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