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侧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合金闸门。
红外线密集成网,将这片区域封锁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两台自律机械守卫在门口来回巡视,探照灯扫过空气中的微尘。
苏若初靠在拐角的阴影里,把玩着手里的血纺锤。
“这就是所谓的防守严密?”
她打了个响指。
空气震颤,两道无形的魔力细丝瞬间切断了机械守卫的供能线路。
两个铁疙瘩只是僵了一下,随后瘫软在地,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走。”
苏若初迈过地上的废铁,身后的魔灵猪哼哧哼哧地跟上。
铃铛坐在猪背上,怀里还抱着那个没吃完的棒棒糖,只是这一次,她死死抓着糖棍的手指节泛白。
越往里走,空气越冷。
就像严冬的寒风,渗入骨髓,带着陈旧的血腥气和福尔马林的味道。
苏若初停下脚步,面前是一堵光秃秃的墙壁,没有任何门把手或者识别装置。
但在她的感知里,这堵墙后面藏着极其庞大的魔力反应。
那种反应很怪异。
混乱、扭曲,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知微不置喙:亲爱的姐姐,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啦?】
一道清冷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炸响。
【看来你对这地方很熟?】
苏若初在心里回了一句,手上动作却没停。
她走到墙边,手指按在灰色砖石上不断摸索。
【知微不置喙:这些家伙的暗格设置总是这样的好懂嘛,比如这里在左边的第三块砖,按下去就好啦。】
咔哒。
苏知微说完的瞬间,苏若初就摁下了砖石。
机括转动的声音在死寂的通道里格外刺耳,整面墙壁缓缓向内凹陷,然后向两侧滑开。
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铃铛突然从猪背上摔了下来。
“痛……”
她捂着胸口,整个人蜷缩在地板上,那根棒棒糖滚落在一旁,沾满了灰尘。
内部的应急灯闪烁着。
滋滋——
电流声刺啦作响,墙壁上的电子显示屏明明灭灭,跳出一串串乱码。
魔灵猪焦躁地刨着地面,原本粉嫩的皮肤上浮现出黑色的纹路,獠牙暴涨。
它在害怕,也在愤怒。
苏若初蹲下身,手掌贴上铃铛的额头。
滚烫。
体内的魔力像是一锅煮沸的开水,正在疯狂顶撞着血管和经络。
“忍着点。”
苏若初没有用魔力去压制,输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引导力量。
铃铛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后渐渐平复下来,只是依旧大口喘息着,汗水打湿了额前的刘海。
“进去看看。”
苏若初扶起铃铛,半拖半抱着她走进那扇暗门。
门后的空间很大,但不是金库。
没有成堆的钞票,也没有整齐码放的金条。
这里是一间废弃的手术室。
或者说,屠宰场。
手术台位于房间正中央,上面还残留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褐色痕迹。
四周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大小的玻璃罐,里面的液体早已浑浊不堪,依稀能辨认出一些令人作呕的器官组织。
苏若初扫视一圈,视线定格在角落里的一台巨型培养槽上。
那东西连接着无数根管线,虽然积满了灰尘,但底部的指示灯却还亮着微弱的红光。
在二人踏入房间的那一刻。
滴——
培养槽的玻璃罩突然亮起,内部浑浊的液体开始翻滚。
备用电源启动。
一道蓝色的光束从天花板投射下来,在空气中交织成一幅全息画面。
画面有些抖动,带着明显的雪花点,显然是年代久远的监控录像。
苏若初眯起眼。
画面里是一个熟悉的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黑眼圈浓重得像是被人打了两拳,但那双手却稳得可怕。
他正站在手术台前。
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小女孩。
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身上插满了管子,胸口被剖开,鲜血染红了洁白的手术单。
“快点……再快点……”
男人嘴里念叨着,声音嘶哑,带着某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他手里捏着一枚黑色的晶体,那晶体还在跳动,向周围逸散着黑雾。
背景里传来刺耳的警报声,还有沉重的撞击声,似乎有人正在疯狂砸门。
“博士!立刻停止实验!这是严重的违规行为!”
扩音器里传来冰冷的警告声。
“去你妈的违规!”
男人猛地抬头,对着摄像头咆哮,唾沫星子喷在镜头上,手上动作没停“那是我的女儿!不是你们的燃料!”
他低下头,看着昏迷中的女孩,原本狰狞的面孔瞬间柔和下来。
那种表情很复杂。
绝望、痛苦,还有决绝。
“阿言,别怕。”
男人颤抖着手,将那枚黑色的晶体缓缓按进女孩的心脏。
“爸爸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的。哪怕变成怪物……哪怕忘了爸爸……只要活着就好。”
滋——
画面剧烈抖动。
女孩的身体猛地弓起,黑色的纹路顺着血管瞬间爬满全身。
男人死死按住女孩挣扎的身体,另一只手飞快地在操作台上输入指令。
“记忆清除程序启动。”
“人格重置程序启动。”
机械的电子音冷漠地播报着。
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大,金属门已经开始变形。
“一定要活下去。”
男人拔掉女孩身上的管子,将她推进了手术台下方的一条滑道。
随后,他转过身,面对着即将被破开的大门,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再见了,阿言。”
画面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戛然而止。
全息投影消失,实验室重新归于死寂。
只有培养槽里那些浑浊的液体还在咕噜噜冒泡。
苏若初感觉衣袖被人拽住了。
力气很大,大到布料发出了撕裂的声响。
她低头。
铃铛跪在地上,双眼空洞地盯着刚才投影消失的地方。
“爸爸……”
一声破碎的呢喃。
轰!
一股漆黑的魔力风暴以铃铛为中心骤然爆发。
周围的玻璃罐瞬间炸裂。
腐臭的液体四溅。
那些原本沉寂在仪器里的残留魔力,像是受到了某种强力的牵引,疯狂地向铃铛涌去。
吞噬。
无差别的吞噬。
连空气中的光线都被扭曲,吸入那个娇小的身体里。
铃铛的皮肤寸寸开裂,黑色的纹路在皮下疯狂游走,原本呆滞的双眼此刻完全变成了漆黑一片,只剩下只有无尽的深渊。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声穿透了实验室的墙壁,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魔灵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把头埋进前蹄里,根本不敢动弹。
苏若初站在风暴中心,长发狂舞。
哪怕那股狂暴的力量正在撕扯着她的护体魔力,哪怕皮肤上传来阵阵刺痛,她也没有躲避
“这就是你想守护的东西吗,白大褂?”
苏若初看着那个痛苦挣扎的身影,声音很轻。
她伸出手。
穿过那黑色的风暴,一把按住了铃铛的后颈。
“给我安静点。”
苏若初体内的魔力轰然运转,她的魔力霸道而精纯,像是一条强壮的黑龙,蛮横地闯入铃铛体内那片混乱的战场。
那些暴走的吞噬之力遇到了更高阶的同类,本能地产生了一丝畏惧。
苏若初抓住了这一瞬间的空隙。
她引导着那股庞大的力量,顺着经络游走,一点点将其压缩、驯服,最后强行按回心脏里。
“看着我。”
苏若初另一只手捏住铃铛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四目相对。
赤红对上漆黑。
“不管你以前是谁,也不管你那个疯子老爹对你做了什么。”
苏若初的声音冷冽如冰,却带着奇异的镇定力量,“现在,你是我的同伴。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死,包括你自己。”
铃铛眼中的黑暗剧烈翻涌,似乎在挣扎。
但最终,那片漆黑如同潮水般退去。
她眼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恢复了往日的呆滞,只是那份清澈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风暴停歇。
铃铛身子一软,倒在苏若初怀里。
她没有哭。
只是机械地站起身,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摇摇晃晃地走向那个巨大的培养槽。
她在操作台下方摸索了一阵。
咔哒。
一个隐蔽的暗格弹开。
里面躺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硬盘。
外壳已经锈迹斑斑,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标签,字迹潦草,依稀能辨认出“Project Zero”的字样。
铃铛拿起硬盘,转身递给苏若初。
动作僵硬,神情木然,仿佛刚才那个歇斯底里的怪物从未存在过。
苏若初接过硬盘,金属外壳冰凉刺骨。
她低头看着手里这块承载着无数罪恶与绝望的铁块,又看了一眼面前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的铃铛。
这就是真相。
为了所谓的“正义”,为了维持那个庞大的谎言,他们连自己的同伴、连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
苏若初将硬盘揣进兜里。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那锈迹斑斑的金属表面。
透过反光的培养槽玻璃,她看见了自己的脸。
那张总是挂着戏谑笑容、仿佛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双赤红色的眸子,像是两团正在燃烧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