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殿门隔绝了内外。
雷蒙站在冰冷的走廊里，掌心却因为紧攥着那张残页和细小碎片而微微发烫。
一起死。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彻底驱散了之前那一点点因为发现线索而产生的兴奋。
【共生契约】。
直到这一刻，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四个字所代表的、无法挣脱的沉重枷锁。他们的生命，从那个意外开始，就真正地被捆绑在了一起。一荣未必俱荣，但一损必定俱损。
他之前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所有试图争取更好待遇的努力，在艾莉娜丝那句冰冷的宣告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渺小。
这不是游戏。这是生存。最残酷、最直接的那种。
灵魂链接那头，汹涌澎湃的焦虑和压力如同实质的海啸，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艾莉娜丝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煎熬——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苦，更是精神上濒临绝境的巨大压力和对未知希望的迫切渴求。
这一次，她不再掩饰，或者说，她已经无法完全掩饰了。
雷蒙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低头，再次看向手中的残页。上古龙语的字符扭曲而复杂，蕴含着强大的魔力印记，阅读本身就需要消耗精神力。而那几块细小的碎片，更是需要极其精密的仪器才能进行深度分析。
他需要更好的工具。一个真正的实验室，而不是这个简陋的房间。
他转身，没有犹豫，直接走向之前艾莉娜丝指派给他的那个龙族守卫的岗位。
守卫看到他走来，巨大的龙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我需要见陛下。现在。”雷蒙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守卫似乎被他的气势镇住了片刻，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进去通报。
很快，守卫回来了，脸色有些古怪：“陛下让你进去。”
雷蒙再次踏入女王的寝殿。
艾莉娜丝依旧站在窗前，背对着他，但紧绷的肩膀线条暴露了她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地上的水晶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但那片冰冷的死寂感依旧弥漫在空气中。
“说。”她没有回头，声音沙哑。
“陛下，”雷蒙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或铺垫，“破解上古龙语和深度分析静冰核心碎片，需要专业的工具和环境。这个房间的条件不够。我需要一个设备完善的实验室，至少需要高倍魔能显微镜、精密元素分离器、古文字符解析仪……”
他报出了一连串专业仪器的名称，语气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艾莉娜丝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断思绪的愠怒和不耐烦：“你以为龙巢是什么地方？人类的魔法学院？哪里来的这些……”
“那就去找。”雷蒙打断了她，目光毫不避让地迎上她带着怒意的视线，声音清晰而冷静，“去抢，去买，或者用龙族的炼金术仿制。无论用什么方法。”
他上前一步，尽管身高不及她，气势却丝毫不弱。
“您刚刚提醒过我，这是我们共同的生死问题。那么，投入必要的资源，是最基本的前提。否则，‘一起死’就不是威胁，而是很快就会到来的事实。”
艾莉娜丝被他这番话噎住了，眼中的怒意更盛，但深处却飞快地闪过一丝被说中心事的狼狈。
她当然知道需要投入资源！但她习惯了独自承受和解决一切，习惯了以绝对的力量碾压问题，突然要她去向一个弱小的人类妥协、满足他的“无理要求”，这让她高傲的自尊心难以接受。
更何况，大规模搜寻和购置那些人类魔法仪器，必然会引起龙族内部甚至外界的注意和猜疑！这是她极力想要避免的！
“……你在教本王做事？”她试图用威压让他退缩，龙威如同冰潮般涌向雷蒙。
雷蒙的身体微微一晃，脸色白了白，但依旧站稳了，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不敢。我只是在陈述唯一可行的方案。”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还是说，陛下宁愿抱着骄傲等死，也不愿尝试一切可能活下去的方法？”
“你！”艾莉娜丝猛地抬手，指尖寒光闪耀，周围的温度骤降！
雷蒙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被冻僵了，但他依然直视着她，没有退缩。
灵魂链接那头，他能感觉到她滔天的怒意之下，那更加汹涌的恐惧和不甘。
她在害怕。害怕失败，害怕失去控制，害怕被看穿脆弱。
僵持了足足十几秒。
那恐怖的寒意缓缓消退。
艾莉娜丝放下了手，胸口微微起伏，眼神复杂地盯着雷蒙，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她一直视为蝼蚁和工具的人类。
过了许久，她才极其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列清单。”
雷蒙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背后却已惊出一身冷汗。他赌对了。
“是。”他立刻报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尽可能精简但核心的设备清单。
艾莉娜丝面无表情地听完，冷冷道：“……三天。三天后，东西会送到隔壁空殿。现在，滚出去做你该做的准备。”
“是。”雷蒙躬身行礼，不再多言，转身利落地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像是错觉的、带着疲惫和一丝茫然的自语。
“……该死的共生……”
雷蒙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关上。
他靠在冰冷的石廊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
第一步，成了。
他抬起头，看向走廊尽头那间即将成为他实验室的空殿方向。
三天。
时间紧迫。
他必须尽快从那些古老的碎片和文字中，找出希望的蛛丝马迹。
为了她，也为了自己。
共生的重量，此刻才真正开始显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