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灰白光线,怯生生地渗入寝宫,试图驱散夜晚的浓重阴影,却只在深色丝绸床幔和冰冷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空气中那股铁锈与玫瑰的混合香气,在晨光中似乎变得淡了一些,但依旧无处不在。
罗恩几乎是伴随着第一缕光线瞬间清醒,一夜的极度警惕让他无法沉睡,他僵硬地躺着,不敢动弹,全部的感知都集中在身旁。
艾西雅似乎比他醒得更早,她已经侧卧着,一只手支着头,银白的长发如冰瀑般散落在枕上,那双猩红的瞳孔正一眨不眨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与玩味,静静地看着,仿佛已经这样看了他很久。
“早安,我亲爱的。”她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比夜晚少了几分刻骨的冰冷,却多了一丝慵懒的掌控感,“看来,‘休息’并未完全抚平你的紧张?”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依旧有些紧绷的肩膀。
罗恩的心脏猛地一跳,强迫自己放松肌肉,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早安,艾西雅,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他谨慎地选择用词。
艾西雅轻笑一声,伸出冰冷的手指,并非触碰他的脸,而是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划过他锁骨上方那个暗红色的吻痕。一阵细微的刺痛和冰麻感传来,让罗恩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
“它会帮你…记住该适应什么。”她收回手,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今天我会有些事务需要处理,你可以在这座城堡里…自由活动。”她特意加重了“自由活动”几个字,嘴角噙着一丝微妙的弧度。
独自一人? 罗恩心中瞬间警铃大作,这绝非慷慨,恐怕是另一种形式的考验,放任猎物在一定范围内活动,观察其行为,这本身就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
“当然,”她继续补充道,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为了你的‘安全’,有些区域被设置了禁制,我想…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去触碰那些无趣的界限,对吗?”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虽然脸上还带着那抹浅笑。
「警告:目标发出限制性许可,检测到古堡内存在高能量禁区,触发将可能导致即死后果。」
系统的提示证实了他的猜测。
“我明白,”罗恩低下头,表现得十分顺从,“我会待在允许的范围内。”
艾西雅似乎满意了他的反应,她优雅地起身,走向梳妆台,几名无声无息出现的、面色苍白如同人偶的女仆开始为她更衣梳妆。
她不再看罗恩,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件被暂时放置在一旁的、允许稍作活动的所有物。
罗恩也默默起身,换上衣物,整个过程,他都能感觉到那若有似无的、冰冷的视线偶尔扫过他,如同无形的蛛丝缠绕。
很快,艾西雅准备完毕,她换上了一套更为正式精致的黑色裙装,裙摆缀着暗色水晶,整个人显得更加高贵冷艳,也更具压迫感。
她走到门口,最后回眸看了罗恩一眼。
“希望我回来时,”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门框上缠绕的黑色蔷薇雕花,花瓣竟在她触碰下微微收缩,“你能找到一些…有趣的‘消遣’,而不是沉浸在无谓的焦虑里。”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便融入了门外走廊更深沉的阴影中,消失不见,厚重的石门无声地合拢,并未上锁,却比任何锁具更让罗恩感到窒息。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罗恩没有立刻行动,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仔细聆听了许久,确认周围再无其他气息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自由活动?这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个机会!一个或许能了解这座古堡、寻找潜在生机的机会!
他推开寝宫的门,走入冰冷的石砌回廊,走廊两侧墙壁上悬挂着古老的壁毯和油画,内容多是阴郁的风景或面容模糊的贵族肖像,巨大的彩绘玻璃窗投下色彩斑斓却冰冷的光线。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步伐看似悠闲,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仔细记忆着路线和周围的一切细节。
他发现,这座城堡大得惊人,结构复杂如同迷宫,许多走廊看似相同,尽头却通向完全不同的区域。
大部分走廊的烛台都燃烧着苍白的火焰,但偶尔,会有一段走廊的烛台是完全熄灭的,陷入一片黑暗。
而那些黑暗的走廊入口,往往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显然就是所谓的“禁区”。
他尝试靠近一条黑暗走廊的入口,立刻感到一股强烈的排斥力和冰冷的警告意味扑面而来,系统也发出了尖锐的警报,他立刻后退,不敢越雷池一步。
除了禁区,他还注意到另一个奇怪的现象:城堡里几乎所有的窗户都被厚重的、绣着暗金色符文的窗帘严密遮挡着,或者干脆是封死的彩绘玻璃,根本无法打开也无法看透外界, 光线只能从少数几扇高处的、较小的窗户透入。
他们在畏惧阳光? 罗恩心中一动,这的确符合血族的设定,但为何要做到如此彻底?仿佛一丝一毫的自然光都不允许进入。
他继续“晃悠”,来到一个似乎是偏厅的地方,这里摆放着一些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家具和装饰品,他的目光扫过壁炉上方悬挂的一面巨大的、装饰华丽的银镜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镜子里…没有他的影像!
不,更准确地说,镜子里映照出了厅堂的布置,却唯独缺失了他这个人!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是某种魔法效果?还是这座城堡本身的诡异特性?
他强压下心悸,继续观察,在偏厅一角,他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陈列柜,里面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藏品:一把断裂的、镶嵌着月长石的匕首;几个刻满了无法辨认文字的石板碎片;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某种罗盘的银制器物,但其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在疯狂地、无规则地旋转着,仿佛受到了极强的干扰。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一幅不太起眼的小型油画上,画的内容并非人物或风景,而是一条隐藏在巨大蔷薇丛后的、极其不起眼的侧门。
那扇门半开着,门外似乎是一条通向远处森林的小径,画的风格写实,细节清晰。
那幅画恐怕没那么简单,罗恩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死死记住那幅画的每一个细节:蔷薇丛的形状、门廊的样式、远处森林的轮廓…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罗恩浑身一僵,猛地转过身。
只见一个穿着陈旧仆人服饰、面色苍白得如同蜡像的老管家,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正用一双毫无神采的灰色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手里托着一个空银盘。
“客人,”老管家的声音干涩平板,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您似乎对这座城堡的历史很感兴趣?”
罗恩的背后瞬间渗出冷汗,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只是随意看看。”罗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老管家那灰色的眼球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从罗恩脸上,移到了那个陈列柜上,最后又缓缓移回罗恩脸上。
“有些历史,过于古老,早已被尘埃覆盖,”老管家平板地说道,“随意翻动,恐怕会沾上…不洁之物。”他说完,微微躬身,然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了走廊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警告!这绝对是警告!
罗恩站在原地,心脏狂跳,那个老管家绝非普通仆人!
他不敢再多做停留,立刻按照记忆向寝宫方向返回。
一路上,他更加留意,他发现,那些原本燃烧着苍白火焰的烛台,在他经过时,火焰会极其轻微地向他所在的方向倾斜,仿佛在无声地标记他的移动轨迹。
而走廊两侧某些盔甲装饰的阴影里,似乎也隐藏着难以察觉的监视感。
艾西雅所谓的“自由活动”,根本就是在一個精心布置的、透明的囚笼里移动,他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某种监控之下!
那个老管家,那些烛火,那些阴影…都是监视的眼睛!
回到寝宫门口,罗恩的心依旧无法平静。
探索并非一无所获,他发现了城堡对光的极端遮蔽,看到了那幅非比寻常的油画,也亲身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监视和危险。
但如何利用这些信息?那幅画里的地方真的存在吗?在哪里?如何避开监视到达那里?阳光是否真的能对艾西雅她们造成致命威胁?
一个个问题盘旋在脑海。
或许…破解一切的关键,就隐藏在这些被忽视的细节和规律之中。
他推开寝宫的门,冰冷的空气再次将他包裹。
晚些时候,当艾西雅归来,听到他的“探索见闻”时,他该如何汇报?隐瞒那幅画和罗盘?还是只提及无关紧要的东西?
新的博弈,即将开始…而这一次,他或许掌握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