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星泪湖的宁静，阿莱斯特和莉娜继续着北上的路途。
一开始，他们还能看见道路两旁的嫩绿与零星的野花，但这份因为春天到来而迸发的生机并未持续太久。
行程的第三天，他们遇到了第一波迁徙的队伍。
那是几个矮人家庭和一些人类村民混合的队伍，推着装载沉重家当的车辆，缓慢地向南行进。
“请问，需要帮忙吗？”
莉娜拿着法杖，走到一位扶在车辆后面喘息的矮人妇人身前。
矮人妇人看了看她瘦小的身形，又瞥了一眼她身后气质非凡的阿莱斯特，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谢谢你，好孩子，可是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帮不了我们。”
莉娜微微一愣，法杖顶端亮起的光芒消失，停止了魔法的释放。
矮人妇人喘匀了气，继续费力的推着车前行，道路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印和脚印。
莉娜看着她逐渐远去，表情有些失落，没想到对方会拒绝自己的帮助。
“你打算怎么帮助她？”
一个声音适时地响起，莉娜回头看去，发现阿莱斯特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旁。
“我打算用悬浮魔法帮她运送一段路程，减轻一下她的负担。”
“那她说的对，你现在确实帮不了她。”
莉娜沮丧的低下了头，知道阿莱斯特大人说的没错，自己不可能一直跟着他们，悬浮魔法所能提供的帮助只有小小的一段路。
而这群人距离目的地还很遥远，她的这种帮助可以说几近于无。
虽然这么想着，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问道：“阿莱斯特大人，有没有可以让悬浮魔法长时间维持的方法？”
阿莱斯特摇了摇头。
“维持魔法存在的消耗，远超你的想象，让物品悬浮几秒所需的魔力，可能只是维持它漂浮一天的万分之一。”
“以你现在的魔力量，维持两分钟都很勉强，即便是我，也无法让一个悬浮魔法持续一个月之久。”
莉娜眼神失落，随即是更深的渴望，对成长和更强力量的渴望。
“但是……帮助他人，并非只有僵化地使用‘公式魔法’这一种选择，你明白悬浮魔法的原理是什么吗？”
阿莱斯特话锋一转，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属于导师的锐利。
莉娜认真思考了一下：“是用魔力……托起物品？”
“没错，核心是‘承托’。”阿莱斯特点头，然后继续开口。
“悬浮魔法之所以消耗巨大，是因为它不仅要构建承托物品的魔力节点，还要额外编织一条‘运动轨迹’，控制物品的起落和移动方向。”
“所以，严格来说，悬浮魔法的公式应该分为两步，第一步是承托，第二步是运动。”
阿莱斯特看了眼若有所思的莉娜，随后看向那群从身边经过的迁徙者。
“那你有没有想过，对于这些迁徙者而言，他们需要的并不是让物品飞起来，而是让它们‘变轻’！”
说着，他伸手指向那位矮人妇人的推车。
这一次，莉娜没看到任何东西悬浮起来，只发现推车上一个巨大的包裹下方多了几个光点。
推车的矮人妇人突然感觉手上一轻，惊讶地“咦”了一声，回过头看向了站在原地的阿莱斯特和莉娜，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
阿莱斯特向矮人妇人点头致意，然后向莉娜开口解释道：
“你看，我只是在物品的关键受力点构建了几个稳固的‘承托节点’，像手掌一样帮她把重物托举了起来，并没有去构建那条‘运动轨迹’。”
“这依然还是悬浮魔法，可维持这种悬浮魔法消耗的魔力微乎其微，足以支撑他们走到下一个城镇，减轻负担的效果也达到了。”
阿莱斯特的这番举动和话语，为莉娜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她一直以为魔法就是记忆并释放一个个固定的“公式”，从未想过可以拆解、重组，根据实际需求去改变和创造！
“我……我明白了！”
莉娜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立刻跑到另一辆陷入泥泞的人类马车旁。
她不再试图使用完整的悬浮魔法，而是集中精神，感知着车轮打滑的关键点，在对应的地方构建起微小的魔力承托结构。
起初并不顺利，要么节点位置不对，要么魔力输出不稳。
但在阿莱斯特偶尔简洁的提示下，她渐渐掌握了诀窍，当马车被很轻松的推出泥坑时，她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帮助需要智慧，而非蛮力。”
看到她完成了课业，阿莱斯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视线扫过全部的迁徙者们。
“你想要帮助更多的人，除了灵活的运用和拆解魔法，对魔力的高效利用也是今后的必修课。”
他指了指刚拖出泥泞的马车，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的物件，这是好几个家庭的家当。
“每个人的魔力都是有限的，你看这辆车，真正让这群人感到吃力的，是那几件最重的东西。”
“不要试图托举起整辆车，只针对这几件东西，消耗的魔力不多，但对他们的帮助却超过了七成。”
他金色的瞳孔注视着莉娜，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记住，莉娜。在你力量不足的时候，不要妄想搬走整座山，找到那块最关键、最沉重的石头，把它移开就能打开通路。”
“把魔力浪费在减轻所有稻草的重量上，不如精准地卸下那几块压垮骆驼的巨石。”
莉娜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她不再急于施法，而是开始仔细观察每一支迁徙队伍。
她会帮助背负行囊的老人，但不是让整个行囊飘起，而是精准将用魔力用在其中装着铁锅和粮食袋的重量。
在看到马车上面载着的巨大铁砧时，她会不厌其烦的试验，尽可能的用最少的魔力便构建出能够承载铁砧重量的承托结构。
种精准而高效的帮助，让她在消耗更少魔力的同时，获得了更多的感激和成就感。
也是从此刻开始，莉娜开始真正理解，智慧地运用力量，远比盲目地挥霍力量更为重要。
……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莉娜在阿莱斯特的教导下，对魔法的理解和掌握飞快进步。
按照现如今魔法协会的等级判定，她已经算是五级的魔法小登了，阿莱斯特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并没有急着告诉莉娜。
毕竟五级魔法使在他眼里还是太弱了。
陆续又遇到了几批迁徙者后，阿莱斯特和莉娜离碎刃山越来越近。
周遭的环境也越发令人心惊，森林开始出现大片枯萎，树木枝干发黑，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气味。
阿莱斯特注视着这些违背自然规律的病态凋零，眉头紧锁，明显流露出不悦。
他偶尔会出手，施展大范围净化魔法，让一片土地暂时恢复生机，但魔气总是很快卷土重来。
“不根除源头，这些都是无用功。”
他语气平淡的道出了核心困境。
莉娜在阿莱斯特的教导，很快就学会了净化魔法，开始努力去帮助那些被侵蚀的细小生命。
她无法净化整片土地，但会找到一小片被黑气缠绕的野花，或者一棵濒死的小树苗，精准地将微弱的净化之力集中在它们被侵蚀的根部或茎秆上。
这微小的成功，是她在这次旅途中，所能抓住的为数不多的“希望”。
行程的最后几天，道路上已空无一人。
废弃的村庄寂静无声，只有风声穿过枯林。
从星泪湖出发整整一个月后，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他们翻过最后一道山梁。
壮阔而绵长的碎刃山脉，如同一条生病的灰色巨兽，横亘在天地之间。
触目惊心的是，时值春日，连绵山体却覆盖着大片的枯黄，山脊与山谷间，丝丝缕缕的黑气不断升腾，整座山脉都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腐朽与死寂。
莉娜望着眼前这病态的一幕，小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她感受到的不仅是沉重，更有一种迫切的想要变强，从而能够改变这一切的决心。
而阿莱斯特的目光则投向山脉深处，那日渐累计的不悦正慢慢沉淀为冰冷的审视。
或许，那个地方正有某种“不尊重规则”的魔法，在等待着被他理解和破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