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斯特和莉娜继续深入，脚下开始出现零散的碎石，以及一些打斗的痕迹。
崩裂的岩壁，深深嵌入石头的斧刃，还有地面上干涸发黑的血迹。
他们看到了第一具尸体。
那是一名矮人战士，穿着厚重的铠甲，面朝下趴在地上，他手中还紧紧握着战斧，似乎直到最后一刻仍在战斗。
但吸引阿莱斯特目光的，并非他的战斗姿态，而是他暴露在铠甲之外的脖颈和手臂。
这两处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色，肌肉不自然地萎缩，部分地方甚至已经隐约露出森白的骨头。
这绝非刚死之人应有的状态，只有在潮湿阴暗处搁置了数月甚至数年之久的尸体才会如此。
阿莱斯特走上前，蹲下身仔细地审视着尸体上的异状。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不自然的加速腐败，生命能量被强行抽离……”
他低声自语，神色头一次有些凝重。
“这种方式……很像是那个种族的手法，可我分明记得，他们在很久以前就彻底灭绝了才对……”
这个发现，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他古井无波的心湖。
如果这背后真是那个以精通诅咒与腐朽魔法而臭名昭著的古老种族的手笔，那么眼前这场冲突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矮人将几乎全部兵力都压在北面防线，严防死守可能来自地表的大规模入侵，却完全忽略了后方这如同毒素般缓慢渗透的阴险侵蚀。
这无疑是一个足以致命的战略失误。
作为曾经亲手覆灭这个古老种族的成员之一，阿莱斯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他紧皱着眉头，继续和莉娜想更深处探索。
更多的矮人战士尸体出现在视野中，死状大同小异，都是刚烈战死不久，身躯却呈现出违背常理的急速腐朽。
浓烈的血腥味与尸体加速腐败产生的恶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性的恶心气味。
“呕——”
莉娜再也忍不住了，强烈的生理不适让她猛地弯下腰，胃里翻江倒海，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气味，更是因为眼前的残酷景象。
这些不久前还可能是鲜活的生命，此刻却以如此诡异凄惨的方式死在她面前。
恐惧、悲伤，还有一种面对这种未知邪恶的无力感，混杂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她握着法杖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小小的身躯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这些…这些该死的魔物！”
她带着哭腔，声音因为愤怒和哽咽而变形，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咆哮。
找到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为这些惨死的战士复仇！
一股热血冲上头顶，淹没了理智，她几乎是不管不顾地，迈开脚步就要朝着前方那更深的矿道冲去！
就在她脚步迈出的瞬间，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那力量并不粗暴，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硬生生止住了她的冲势。
“莉娜，停下。”
阿莱斯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一声沉重的警钟，骤然在她耳边敲响，穿透了她被怒火充斥的脑海。
“看清楚你现在在做什么，冷静下来，对自己使用净化魔法。”
他的语气带着罕见的命令式口吻。
可此刻被悲伤和愤怒完全占据心灵的莉娜，头一次对阿莱斯特的话语产生了强烈的抵抗情绪。
她觉得阿莱斯特太过冷漠，完全无法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更觉得阿莱斯特太过无情，明明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现在却在这里闲庭信步的跟她玩过家家！
她倔强地撇过头，想要从阿莱斯特的手里挣脱，不想听从他的指令，只觉得胸腔里那股想要毁灭什么的冲动几乎要炸开。
阿莱斯特眉头微蹙，敏锐地察觉到莉娜的心境出现了巨大的缺口。
那无孔不入的魔气，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趁虚而入，疯狂地放大她的负面情绪，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她的理智。
他不再多言，抬起手，一股蕴含着磅礴净化之力的乳白色光辉，以他为中心，如同无声的潮汐般骤然扩散开来！
这光芒温暖而不刺眼，所过之处，浓稠的紫色魔气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迅速消融。
空气中那股煽动人心的诡异氛围，连同那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都被这股强横的力量涤荡一空，整个通道仿佛都为之清新了几分。
被这股力量笼罩，莉娜只觉得被浇了一盆冰水，理智迅速回归。
她猛地回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强烈的后怕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的小脸变得煞白。
她下意识地缩到阿莱斯特身边，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声音颤抖，还有深深的后怕。
“对…对不起，阿莱斯特大人…我刚才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了。”
阿莱斯特看着恢复清醒的莉娜，揉了揉她柔软的金发，语气平静，但其中蕴含的重量却不容忽视：
“已经没事了，但是莉娜，你要记住，在面对未知的对手时，保持冷静，远比学会任何魔法更为重要。”
莉娜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着依旧急促的心跳。
紧接着，她又对自己释放了一个净化魔法，柔和的白色微光流过全身，驱散了最后一丝残留的阴霾。
当她再次抬起头，望向通道深处那更加深沉的黑暗时，眼神虽然依旧带着恐惧，但那份不顾一切的冲动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冷静。
阿莱斯特的目光也投向那幽暗的尽头，弥漫的魔气经过净化之光的洗涤后，暂时退到了更深处。
可他清楚感知到，那些力量正在变得更加浓郁，宛如一个蛰伏在暗处的猛兽，正在默默积蓄着下次进攻的力量。
他整理了一下并未沾染尘埃的袖口，嘴角挂上了近乎习惯性的浅淡弧度，仿佛在期待一场即将开幕的好戏。
可那双金色的眼瞳却暴露了他最真实的意图。
属于学者的探究兴致都已经彻底冷却，转化为一种极度专注的冰冷审视。
空气中无形的压力悄然增加，并非源于力量的爆发，而是源于某种极致的收敛与凝聚。
如同潜行的猎豹在发起致命一击前，将全部的精气神锁于方寸之间。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或许只有在最后一刻才会揭示。
“看来下面的那位，根本就不懂得待客之道，那我们也没必要再保持礼貌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莉娜并未察觉到任何的魔力爆发，却本能地感到身边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阿莱斯特那层看似慵懒随意的外壳下，某种沉睡的东西正在悄然苏醒，带着古老而凛然的意志，将前方翻涌的黑暗，真正视作了需要被清除的威胁。
他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姿态，但姿态之下，已是狮子搏兔亦尽全力的准备。
前方的黑暗，似乎感知到这份无声的宣战，愈发深沉地静谧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