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沿着蜿蜒的土路，不紧不慢地向着寒霜城的方向行进。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声响，驮兽、马匹沉重的呼吸与蹄声交织，构成了一首漫长的旅途催眠曲。
自从那日林中遇袭后，队伍里多了一份安心，也多了一份每日定期的“魔法课堂”。
伊莎贝拉，这位胸前别着熠熠生辉的三级魔法使徽章的女法师，几乎每天都会在行程相对平稳的时段，主动来到莉娜和阿莱斯特所在的货车上。
起初只是简单的问候和闲聊，但很快话题就不可避免地转向了魔法。
莉娜那双碧绿色的眼眸里，总是盛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和对这位“漂亮姐姐”的崇拜，让伊莎贝拉无法抗拒地想要教导她更多。
“莉娜，看这里，尝试用你的精神力去感知它内部元素的振动频率，而不是用魔力去强行控制，感知是精细操控的第一步。”
伊莎贝拉指尖凝聚着一小团柔和的水元素，它如同有生命的液滴，在她掌心缓缓旋转。
莉娜努力集中精神，碧绿色的眼眸紧紧盯着那团水光，小脸因为专注而微微绷紧。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魔力的流动，但那些关于“和谐振动”、“精神共鸣”之类的词汇，听起来实在太过高深，就像隔着一层纱，让她难以真切地抓住要领。
她往往需要伊莎贝拉用不同的方式解释好几遍，才能勉强理解个大概，施展出来的效果也是时好时坏。
“对…对不起，伊莎贝拉姐姐，我还是不太能感受到那种‘振动’……”
莉娜的声音带着一丝沮丧，她觉得自己很笨，连这些“基础”的东西都学得如此吃力，是不是根本没有学习魔法的天赋？
伊莎贝拉魔法课堂开课期间，阿莱斯特大多时候都慵懒地靠在货包上。
偶尔，在莉娜因为反复尝试失败而情绪明显低落时，他会眼皮都不抬地含糊一句：“别想那些虚的，魔力怎么顺手怎么来。”
这种过于随性的“指导”，在伊莎贝拉听来，更像是敷衍。
她看着莉娜那明显黯淡下去的碧绿色眼眸，心中的怜惜与对阿莱斯特教学方式的不认同感同时增长，魔法自古以来就是门严谨的学问，需要扎实的理论基础，怎么可能如此随便？
一天夜晚，篝火在营地中跳跃。
伊莎贝拉看着对面情绪不高的莉娜，决定传授一个更具实战性的技巧。
“莉娜，”她声音温和，“之前那些理论是根基，需要慢慢体会。今晚我教你一个可能在战场上更实用的技巧——‘次级轨迹修正’。”
她刻意让自己的讲解听起来更简单易懂一些，但最终还是只能简化到这种程度。
“这涉及到对魔法内部节点与外部空间坐标的瞬时对应关系，以及精神力对已激发魔力机构的二次干涉原理……”
她一边说着这些专业的术语，一边演示。
一缕火焰在她掌心浮现，分裂成几缕细小的火苗，沿着不同的微弧轨迹窜动。
“简单来说，就是在施法时预先埋设几条备用的魔力运行轨迹。需要的时候，就能让魔法改变方向。”
说到这里，伊莎贝拉稍微停顿了一会，等到莉娜把刚才她说的话做完笔记，才继续开口：“当然，这会比平时单纯的释放魔法要多消耗一些魔力。”
“还记得那天袭击商队的林地狼吗？我使用的魔法飞弹并非直线攻击，而是绕开了前方的护卫，精准地命中了后方的狼群。”
莉娜立刻点头，虽然伊莎贝拉前面的话她听得一头雾水，但那次精准而优雅的魔法操控却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伊莎贝拉闻言点了点头，指尖分裂的火焰速度骤然放缓，清晰的演示出了轨迹的变化。
“这就是‘次级轨迹修正’！”
伊莎贝看着莉娜专注的眼睛，微微一笑，手中的火焰消散。
“构建这样的复合轨迹，会比普通施法多消耗大约一成的魔力，但在混战之中，无论是为了精准命中躲藏在障碍物后的敌人，还是为了避免误伤同伴，这点魔力消耗是完全值得的，很多时候，它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伊莎贝拉回想起自己掌握这个技巧所花费的漫长时间，那是接近半个月的枯燥练习！
无数次因构建的轨迹矛盾交错而导致失败，最后才在导师的严格指点顺利掌握这个技巧。
她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放慢语速，更细致地拆解步骤，甚至手把手地引导莉娜进行最初级的复合轨迹构建练习……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莉娜在听完这番原理阐述后，并没有像之前学习那些基础理论时那样露出困惑的表情。
莉娜的眼眸中先是掠过一丝茫然，那些复杂的术语确实让她有点头晕。
但很快，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些词汇，试图去抓住伊莎贝拉演示时，那火焰轨迹变化背后更本质的东西：魔力轨迹的预设与切换。
随后她想起了阿莱斯特大人平时零星的提点：
“魔法就是引导魔力凝聚、前进、后退的过程，你不用想得太过复杂。”
“结构稳定是关键，其他的都是锦上添花。”
“感觉对了，真正的将魔法释放出来，比背一百条理论有用……”
阿莱斯特过往的这些碎片化教导，在此刻仿佛被串联了起来。
莉娜几乎没有太多迟疑，她举起了自己的法杖，小巧的眉头微微蹙起，全部心神都沉浸到了对魔法的构筑中。
一道细微的银色电光，开始在法杖顶端跳跃、凝聚，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下一秒，这缕细小的银色电弧激射而出！
它的初始方向是笔直向前的，但在飞出数米后，那道电弧竟真的发生了一次微小却清晰的偏折，划出一道淡银色的弧线。
只听“啪”地一声，这道电弧精准地打中了莉娜身前，一颗被树木阻挡的石头上！
电光散去，石子表面留下一个焦黑的小点，伊莎贝拉彻底愣住了，脸上的从容被震惊取代。
成功了？
第一次尝试就成功？
虽然轨迹变化还很微弱，但这确确实实是“次级轨迹修正”的核心应用！她当初在导师的详细讲解下，也花了近十天才勉强入门。
而莉娜仅仅是在听了一遍原理，看了一次粗略的演示后就顺利掌握了。
这已经不能用“天赋好”来形容了，只有对进攻魔法有着某种天生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和理解力才能做到！
这种天才，万中无一！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股更加强烈的惜才之心涌上伊莎贝拉的心头。
她看着莉娜，女孩似乎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望着那颗被击中的石子，碧绿的眼眸里带着一丝茫然。
“这样的天赋，这样的领悟力，她简直就是为进攻魔法而生的璞玉！不，这已经不是璞玉，是已然开始绽放光彩的宝石！”
伊莎贝拉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瞥向货车阴影里的阿莱斯特。
他依旧在“熟睡”，面容平静。
但此刻在伊莎贝拉眼中，这份平静莫名地带上了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难道他不是不负责任，而是他的教学方式，其实才是更高效更直指核心的表达？
所以莉娜才会对需要死记硬背和复杂理解的理论感到困难，而对这种需要直觉和魔力本质理解的技巧一点就通？
这个想法让伊莎贝拉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慌乱。
她一直坚信的正统魔法教育体系，在这个小女孩和她那位导师面前，似乎第一次露出了某种局限性。
‘不，不可能！’
伊莎贝拉下意识地在心中否定，她不敢，也不能去相信这个结论。
‘这只是巧合，或许是这个技巧特别适合她而已，系统化的理论教育才是根本，野路子终究走不远。’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对莉娜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赞赏笑容：“做…做得很好，莉娜，你的领悟力出乎我的意料。”
然而关于教学方式的疑问，以及莉娜所展现出的与她预期完全不同的学习模式，已经像一颗种子在她心中悄然埋下。
她看着莉娜，又看向阿莱斯特，之前那份坚定的“抢弟子”的心，第一次产生了一丝不确定的裂纹。
或许，她是时候重新评估和审视这对奇特的师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