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事了之后我去到银行，按照前台的指引来到自动ATM机前，屏幕上显示着我的存款，奖金已经入账，不过数目却远超我的想象——
足足有两万。
至于功勋需要审批，所以暂时还没有显示出来。
……这么一来，至少两个月是可以不愁吃喝了。
不过我从未进过银行，对于这个褐色的铁盒子完全没有概念，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搞明白怎么取钱。
机器在轻轻颤抖之后，吐出了钱，不同于旧城区惯用的奥罗斯铜币，ATM机吐出的是一叠印有女神形象的诃莱纸券，面额为一百。
我将钱收好后往旧城区走去。
◆
受灾的人们依旧在原地，没有丝毫因为下雨而想躲避的心思，不过教堂派来驻扎的人手正在搭建可供避雨的遮雨棚，一些带着婴儿的妇女和小孩都躲了进去。
我走进安置所，来到萩芷的门前。
“——”
我吸了口气，敲响房门。
萩芷打开门后看到我，平静无波的眼神像是星星般亮起。
……
这眼神让我感到刺痛。
我低下头，避开她的眼睛。
“怎么样？找到了吗？”
“啊。嗯。找到了。”
“那他……”
“他死了。”
……
我没有看她，但她的身躯依旧是在我的眼帘中的，我看见她的身躯在颤抖。
“为什么……我刚才去了他家，我看见了他父母的尸体……但没有他的……我以为……”她的声音也有些发颤的，就像是被雨水打落在地的雏鸟。
哈，经她这么一点，我终于想起了有些模糊的记忆。
在火灾里，在女神像前——那两具祈祷着的焦炭，原来是我的父母。
他们死前在想什么呢？
是祈求活着？
还是别的什么？
是什么能让他们在火中依旧维持着虔诚？
他们没有逃走，也没有来给我开门——
这么一想，其实他们祈祷之时便已经快死了吧。
他们在睡眠中被大火焚烧，凭依着仅存的意志祈祷——
既然接受了命定的死亡……
哈，我的父母，将生的意志交予了我吗？
“他逃走了，但是火太大了，他受了伤，还是死了，尸体在新城区那边，已经被教会的人收走安葬了。”
……
“我能去看看吗？”
……
我只是随便扯了个由头啊，怎么去看？
“……现在暂时不行，因为教会会有专人为死者祈福。”
这个是真的，祈福大概会维持三天。
“啊……好，还是谢谢你了。”我听见铜币碰撞的声音，她递给我一个袋子，里面装的应该就是酬金了。
我摇摇头，从怀里拿出了刚取出的纸券。
“人死了，我不想赚这个钱。这个钱是铭天的，教会让我转交给你。”
“啊？一……一万？他为什么会……”
“嗯。钱的来路是正常的，如果不正常就会被教会收缴了。”我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了。
“……谢谢您。”
“嗯。”
“您叫什么名字？我想找个机会感谢您——”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
虽然暂时搪塞过去了，但还得处理她之后去看我的状况……
……
我马不停蹄的再次回到了教堂，往教堂背后的坟场走去。
——坟场并非是真的在教堂背后，而是通过传送阵，传送到城外的平原。
平原地形高低起伏着，宛如无数弯曲着的脊骨积累，形态各异的墓碑简单插在坟包上，成千的，上万的，布满平原的——
这座城市所有死者——无论身份，财富，名望，职务，哪怕是教堂的会长，教区的主教，秘法师，也都无一例外埋在于此。
一个坟包和一个漂亮的墓碑，就是他们存在的证明。
哈，死亡是一视同仁的，教会也一以贯之。
没有所谓的规格或者仪式，只有一个专职守墓人会在此祈福。
那个佝偻的身影，正站在墓群前，勉力挺直着身体，两只手交错放在肩头，在雨中祈祷着。
“您好。”
“老人看了我一眼，却没说话，似乎是等待着我的下文。
“我想立个碑，但是没有尸体，可以吗？”
他点点头，往坟场深处去。
我跟在他后头，没多久便进到一个小屋中。
小屋里堆满不同的石料，他看向我，没有说话，看我没有动作，又指了指石料，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意思。
他是叫我自己挑石料。
不过看他这样子，是哑巴吗？
虽然有些疑惑，但我没有多问，走进石料堆中，都是很普通的岩石，经过了初步处理，我挑出了一块闪长岩，而他已经也走到工作区，开始打磨工具。
直到外面夜色都降下了，他点起一只烟，开始切割石料。
“想要个什么样的？”
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原来这位老人会说话……
“看什么？我问你想要什么样的。”
“这个……”我压根就没有想过，“随您心意吧。”
“那我可就自由发挥了，不喜欢可别埋怨。”
“嗯。”
老人忙活了两个多小时，石料已经被加工的差不多，并没有多精细，大体上也就是个方形，不过做了一个Y字形与圆环的浮雕，圆环从Y的交叉点开始，将上方的两条斜线囊括进去。
“这样就差不多了……要写点什么？”
“……就写我的名字吧，铭天，铭是铭刻的铭，天是天空的天。”
“哈，活人给自己做墓碑，也是见了个稀奇。”刻刀游走在坚硬的石料上，我的名字很快就出现在了墓碑上，“不写句墓志铭吗？”
“我没有什么文化，不知道该写点什么。”
“你的名字还挺有意思的，我来给你写一句怎么样？”
“啊？这合适吗？”
“活人要给自己做墓碑，合适吗？”
我哑然，索性同意了他的想法。
“Per Aspera
Ad Astra.”
这是老人在我墓碑上写下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将烟头随手丢到地上，地上已经有了五六根烟头，黑与白交杂的灰烬铺满脚的四周。
“循此苦旅，以窥繁星……你叫铭天，印刻在天空中的，可不就是繁星吗？”
……
“诃莱。”
◆
守墓老人给我指了个还算空旷的位置便回去了。
不过虽然是空坟，总觉得还是该放点什么进去……
不过我摸索了一下口袋，除了身份卡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活人又有什么可埋葬的呢？
至于过去，只是无形的东西罢了，就算埋进去了，泥土又怎能盖的住？
……
我放弃了这个想法，连坟包都没有去挖，只是把墓碑插进了泥土中便算是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