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个女人虽说残暴，但并非无的放矢。
女孩父亲作为包藏异端的人员，没有丝毫同情的价值。
但这个懵懂无知的女孩却是无辜的——她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失去了父亲的孩子而已。
我蹲在女孩的身边，直到女孩的声音渐弱——大概是累了，我才开口。
“你叫芸芸？”
女孩没有回答我，依旧趴在尸体上，身体还在抖动着。
“你爸爸——”我思考着该如何说出其父亲并非无辜的事实，但思考良久，我发现似乎无论如何开口，都很难让这个年纪的稚童理解。
她正怨恨着，怨恨着教堂，怨恨着秘法师，怨恨着死亡。
所有人都被她当作了坏人，又如何告诉她，她的父亲才是一个真正的坏人呢？
……
——多事。
我暗骂自己一声，这个女孩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丢下了她，离开了店铺，去到其他地方搜刮。
……
再隔壁就是一家锻造工坊，同样的，被先来者搜刮的差不多了，我只发现了一个小刀——准确来说是刀刃，因为还没有装上刀柄，只是一个半成品。
我将其捡起，但手只是不小心碰到刀刃便流出丝丝鲜血，锋利度远超一般的武器。
我仔细端详起刀刃，刀刃上铭刻着蚯蚓般的符文……
我催动秘能，试着接触刀刃，虽然屏障仍旧存在，但比起一般物体的屏障更容易渗透，就算不通过生命质素也能起到一点强化的效果。
——这么一看，锻造师恐怕是在锻造过程中结合了炼金术，跨越了凡物上限，达到了秘器的程度。
虽说半成品只能空有秘器的属性，但对我也能起到不小的帮助。
哈……
一颗炼金宝石和一把半成品秘器，以及几张百元诃莱券，也算是盆满钵满。
将东西收好后，我径直走向传送阵那边。
◆
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传送门前，手里还握着拿把汤勺，双腿张开，摆出一幅气势汹汹的样子。
……
“……你哭够了？”
我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女孩瞬间破功。
“我……我……”她结结巴巴的，但我没有与她交谈的兴致。
“哭够了就让一让，我要回去了。”
我绕过她，头也不回。
就在我半只脚踏进传送阵的时候，我的长袍被人轻轻扯动。
我厌恶地转过头去，本想呵斥她，但却对上她哭到已经通红的眼睛，以及那副欲言又止的可怜模样，愤怒在陡然间转换成了无奈。
“你要做什么？”
……
她低下头，不敢继续看我。
“我想离开这里。”
◆
“所以，你家在哪？”
将她带出来后我自然打算继续兼任带她回家的任务——哪怕她已经一无所有，但奥罗斯帝国的《住房租赁条例》规定每个月月底才会收取房租，女孩如果记得回家的路的话便能暂时休息一会儿。
“……暗巷的人，家就在暗巷。”
我低头看向她矮小彷徨的身影。
暗巷的人，家就在暗巷——
“——”我深吸一口气，“那你出来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待在那。”
名叫芸芸的女孩，说着远比她外表更成熟的结论。
她在哭泣之后，已经成了一个大女孩。
我停下了离开社区的脚步，不远处的海浪拍打着海岸，发出哗啦的声响。
“那出来之后呢，现在呢？你要去哪？”
芸芸抬起头看向我，喃喃说道：“我……我想去我妈妈那——”
我想起她先前哽咽的话语，本以为指的是母亲先一步离世，现在看来并非这么回事。
“你妈妈在哪？”
她终于舍得抬起头，看向空荡荡的天空。
“我听爸爸说……妈妈她去了圣城拉特兰。”
“呃……”这话让我没法好好接下去。
圣城拉特兰——我所在的城市名为约帕，地处莱茵洲，放在地图上就是奥罗斯帝国的极东，而圣城拉特兰则是地处北维洲，在帝国的极北靠西的位置，中间不仅跨越数十个城市，还隔着一片华纳海，就算全程使用交通工具也至少要两个月才能抵达——更何况列车的历史也就只有十几年，根本就没有全国普及。
而且拉特兰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进城的条件就是获得满候的阶位，比我现在的野末高出两个大阶。
“你是说，你想在无法进入圣城的情况下跨越一万多公里去找一个抛弃你的母亲？“可惜我现在的面容并不支持我做出复杂的表情，不然我一定会将五官都挤在一起。
芸芸发出呜的呼声：“除了妈妈那边，我也不知道我能去哪……而且，妈妈没有……她没有抛弃我。”
一幅底气不足的样子，让我难得头大。
“那我也就只能送你到这了。希望女神会注视着你。”我松开了她的手，看着我又要离开，她慌忙踩了踩地面：“大哥哥……我想和你一起……”
“什么和我一起？去帮你找妈妈？”
“不是的！”她的手在半空中挥着，“我还没想好去哪，我就是……我……就是你能不能让我暂时住在你那？”
……
这是她从出来开始，说过最有建设性的话了。
但……
我摘下兜帽，抬起左手，秘法通路闪烁着——
“看着我，我是教会的秘法师，你确定要和我待在一起？”
无论是我的外貌，还是我的身份——都足以让这个刚刚离开泥沼的女孩恐惧。
果不其然，她退后了几步，身体重新开始颤抖，变回了一只弱小的兔子。
“你还是自己想办法……？”
芸芸颤抖的身体突然停下，转而向前弓着，吞吐着粗气，其面部浮现出诡谲的纹路——
她的头颅开始旋转，犹如微缩的风车般。
“……啊……”
痛苦的嘶鸣。
她以这般诡异的姿态，一步一步朝我走来，带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我皱起眉头。
“芸芸——”
“……啊……”
她仿佛失去了神智一般，走到我面前的瞬间，我的心脏猛然一抽，促使着我侧过身体——她脚下的阴影中弹出一只黑色的，类似于触手的东西砸下，发出比海浪更猛烈的巨响。
“搞什么——”
我正要施展强化，但她在这一击后却是开始摇晃，异象瞬间消失，然后重重摔在了地上，看上去是直接昏过去了。
……
我小心着靠近她，确定了再没有攻击袭来后叹了口气。
我刚才就该想到的——一个有资格进入圣城的母亲的孩子，怎么会被简单抛弃？
只是不晓得一切是怎么回事……
我将她抱起。
最后，还是得带她回去。
“诃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