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将芸芸安置好后,怀中的身份卡突然开始震动。
原本镌刻着我信息的画面被替换成了约翰·莱茵这个名字——这是会长的名字。
我的手轻轻触碰在白色的圆圈上,会长的声音从卡中传出。
“来教堂一趟,秘法团的大人找你。”他的声音有些疲惫,说完后就将通信掐掉,恐怕是被那个叫做阿莉尔的女人折磨的不轻。
至于为什么找我——原因我猜不到,但从火灾中幸存还被异端针对过,这两件事就已经能将原因概括了。
我看了一眼床上的芸芸,她的身体正随着呼吸而起伏。
我放下心来,这才关上房门。
◆
与我想象中众人聚在一起开会的情形不同。
——阿莉尔独自站在女神像之下,默默祈祷着,月光从天窗洒下,落在她的身上,她如同一汪泉水,如同无法直视幻想种,如同融化了一般朦胧,仿佛是月亮在人间的化身。
听到我的脚步,她和白天时相同,只是侧过脸看了我一眼。
这个女人——仿佛就是高傲一词的化身。
“阿莉尔大人——”
于是,只能由我先来开口。
“嗯。你叫铭天?”
“是。”
“总团长之前和你简单聊过。”
“是。”
“去裁判所等着。”
“是。”
◆
一走进裁判所,我就看见一个身着绿袍的身影独自坐在长椅上,那大概就是审判长,年纪大概在四十上下,他手里还拿着一块手帕,已经被汗水浸湿,五位秘法团的秘法师则是在更远的地方吃着晚餐,荣格并不在场——不过也很好理解,毕竟荣格是总团长,而非教区团长,不可能一直待在裁判所。
——啊,说起来,阿莉尔该不会就是教区秘法团的团长吧?
在前方的讲台上,还有足足八个被剥去衣物的男女跪着,绳子完全捆住四肢,让他们在跪着的同时还只能挺直胸膛。
——其中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我从轮廓上辨认了出来,跪在最右侧的男子,是教堂的看守。不过他的眼睛被黑色的布带缠住,应该是无法看见我的。
——这些,就是教会的叛徒。
哪怕心里早有预期,但一个地方教堂都有这么多异端投诚者,还是足够让我惊讶。
“你是铭天?”审判长看向我,手还哆嗦着。
“我是。”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就要往我这边走,但我身后旋即响起哒哒的脚步,他带着欲言又止的模样又重新坐了回去。
阿莉尔掠过我的身边,走到了讲台之上。
“找个位置坐下。”
——在场者唯独我是站着的,于是我很自觉的坐在了审判长的旁边。
他流了很多汗,身上都散发着汗臭,我对此感到不齿——既然没有被押在讲台之上,就代表着他性命无虞,如果因此受到惩戒也是理所应该的,作为女神的信徒,却是这般丑陋的模样……
我稍稍离他远了些。
阿莉尔在经过守卫时顺手打了个响指,守卫的头颅应声炸开,躯体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分不清是鲜血还是脑浆——其实也用不着区分,两者混合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脸上,黏糊糊的,带着腥臭的味道。
我瞥了一眼旁边的审判长,这一刻他倒是神色如常了,作为审判长,他不知道执行了多少次死刑——他恐惧的只是那个女人而已。
守卫死后,其余几人没有尖叫,只是很快,就有尿骚味传出。
阿莉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度打了个响指,那个失禁者——比守卫更加彻底的,连身体都一同炸开,像是烟花一样。
这一番后,再没有其他事端生出。
“——玩个游戏。”阿莉尔拿出随身的手帕,擦掉不经意间落在她手上的污浊,“我问,你们答,每个问题答完我会杀掉一个人,回答了我问题的人可以留到下一轮,依此类推,最后一人可以避免刚才那两滩碎肉的结局。听懂了说是。”
“……是!”声音层次不齐,甚至隐隐带着哭腔,他们强忍着恐惧,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第一个问题,异端是什么时候来到约帕的?”
“今年!是今年!今年年初的时候,那群畜生就过来了——”一个青年抢答道,阿莉尔满意的点点头,响指起,他身侧的女人死亡。
剩余五人。
“第二个问题,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我知道!”“我知道!”“我是第一个跟他们接触的!”
有了先前那个青年打样,其余几人也学会了抢答,唯独一个少女,完全说不出话——
阿莉尔在笑——纯粹的蔑视,就像在看一场斗鸡竞赛。
她看向审判长:“拿四把小刀来。”
审判长鞠了个躬,便往裁判所深处去,阿莉尔又看向我。
“你——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我是火灾的幸存者,又被异端袭杀过……您——在怀疑我是异端真正的卧底?”
阿莉尔眨了眨眼,像是遇到了知己一般,表情竟然和煦了许多。
“那你是不是呢?“
“阿莉尔大人,我永远忠于女神。”
审判长此时也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上面是四把精致的银制小刀。阿莉尔收回注视我的目光,看向审判长。
“给他们三个。”
审判长将刀放在了四人的面前,阿莉尔则是一一为他们解开了绳索与布带。
“把刀捡起来,然后厮杀,活着的那个回答我。”
第一个回答问题的青年最先反应过来,抓起小刀就捅进了旁边中年人的脖子里,但另外一个妇女却趁此机会,拿着小刀就从男人的后心处穿刺进去——混乱之中,妇女也在惨叫中重重摔倒,最后依旧是那个青年胜出,他喘着粗气,满脸鲜血,背后插着小刀,一颗眼珠也摇摇欲坠,就像是个厉鬼。
“我……大人……我能回答——”
阿莉尔却摇摇头。
“抢答的是四个人——”
“铛——”
那位拿着小刀,但还没反应过来的老人在被点到后,被吓出一个激灵,小刀都直接落在了地上。
“大人……我……让我参与下一轮吧!”
他跪在地上哀求着。
“……一轮死一人的规则来看,你确实可以直接参与下一轮,但这是否对他——”阿莉尔指着青年说道,“有点不公平呢?”
老人连滚带爬的走向青年那边——
“让我回答下一轮,求你了,你不是喜欢我女儿吗?我可以把她嫁给你,不要嫁妆——”
青年喘了几口粗气,直接将小刀塞进了老人的嘴中,甚至还转动了几下,老人随之倒下后,像是断了头的青蛙——明明死亡是已经发生的事实,却还在抽动着身体。
“大人……异端是来找东西的……”青年在说完这句话后便有些神志不清了,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在原地转圈,“啊——他们,是来找东西的,来找神的密藏——”
阿莉尔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发疯。
我咽了口唾沫,虽说我是无罪的,但我的血脉秘法大概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无法确定青年是否知道全部的真相,但如果真的知道——阿莉尔保不齐就会想到将我送上去研究——而且阿莉尔可不是先前袭杀我的异端,她是秘法团的人,甚至可能是教区团长,她完全有能力在不危及我生命的情况下让我失去行动能力。
我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捡起刚才老人掉下的小刀,直接抹了青年的脖子,鲜血又一次溅射到我的脸上——甚至是眼睛里。
我在这瞬间——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我却口干舌燥。
——这种奇异的,让人着迷的,如同毒品一般的悸动……
——名为兴奋。
“……你在做什么?”阿莉尔对我的和煦瞬间消失,又回到了那副冰冷的模样,我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锁定了,但只是如此而已,我无法感受到真正的恐惧——我的兴奋在与死亡的搏杀中占据了上风。
我强忍着笑出声的冲动:“哈……阿莉尔大人……他在这里发疯……是对贤者的不敬,更是对女神的不敬啊……而且他在发疯,他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那边不是还有一个活口吗——”
那股锁定的预感这才被缓缓撤回。
阿莉尔不再看我,而是看向少女。
“啊,就剩你一个了,我说过的,你可以免除那两个杂碎的遭遇。”
“但在那之前,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直到我没有问题。”
少女扑在地上。
“全听您的……”
“异端在找什么?”
“大人,我不知道,我只是外围的成员。”
阿莉尔摇摇头,看向我:“兜帽摘下来。”
……
我应声答应,她又看向少女:“看着他,你认识吗?”
少女看向我,又重新趴了回去。
“……我只知道他是秘法师……他是前些天来登记的。”
“其他的呢?”
“……”少女在颤抖。
“你还知道什么?”
“我……对!大人,我知道,异端来这里不止是找东西的——”
“哦?”
“找东西的人和造成火灾的其实是两批人——”
“那火灾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是很清楚……”
“想好再回答。”
……
稍微沉默片刻,少女抬起头:“我听见,他们说,献祭,诅咒之类的东西——但具体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阿莉尔翘起腿,阖上眼。
“走吧。”
“承蒙神恩!”少女重重磕了几个头,慌忙往门那边跑去。
“对了——”阿莉尔突然叫住少女,以大腿为支点,用手撑着头,“在此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阿莉尔眨了眨眼:“你,为什么要背叛女神?”
少女张开了嘴,但却只能发出呜呜的,音节在声带中碰撞的闷响,她张着的嘴向两边咧开——明明是在微笑,却又如此绝望的。
她的瞳孔涣散,最终也倒在了地上。
她的心脏被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