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病了。
或许是两热之一,
或许是两者都有,
或许是别的什么病,
总之,她病了,
她好像快死了。
她现在只有乌雪。
◆
“嗯。”我低下头,不敢去看她。
“嗯。”她也如此回应,只是坐在那,没有看我。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我摘下一只耳机,递过去。
“听歌吗?”“乌雪呢?”
我们在同一时间开口。
“乌雪还好,现在应该在楼下吧。”
她接过耳机,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嗯……是jazz-hiphop?”
“对,我很喜欢这种音乐。”
“我之前也常听,不过住院以后医生建议我不要戴耳机,我也不喜欢外放,所以就没听过了。”
门在吱呀一声后打开,一个黑色的影子钻进了黑暗的房间,尾巴一扫,门轻轻带上,跳进了少女的怀里。
“是吗……呃?是会影响病情吧?”
我赶忙按下了暂停键。
“你干什么?”她蹙着眉看向我。
“医生不是说……”
“你这副样子很恶心。”
即便能从文字上分辨出是在骂我,但她讲出来却依旧缺乏着起伏,仿佛在说着喝水吃饭一般稀松平常的话。
啊,这就是医生所说的情绪稳定吗?
明明刚被救回来,依旧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虚弱感,却没有活着的直觉,甚至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关心过自己的状况。
只有这一个瞬间,我才从心底意识到,她病了。
或许是两热之一,或许是两者都有,或许是别的什么病,总之,她病了。
而且,她好像就快死了。
乌雪静静躺在她的怀里,这是她唯一真正能拥有的存在。
“对不起。”
“——”
我的话音落下,她发出微不可察的吸气声,接着是身体的轻轻颤抖,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蓝牙耳机还是差点,下次换个有线的。”
……
“怎么不说话?”
……
“你该不会还在想着可怜我吧?我不需要。”
……
“那个,可能不太礼貌,但我还是想了解一下,你得了什么病?”
……
她对我的问题似乎有些错愕,不过在短暂停滞后还是回答了。
“这有什么不礼貌的。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是吸血鬼,所以才不能见光。”
“原来是吸血鬼啊。”
“什么?”
“什么什么?”
“……我是说你在说什么?”
“我说,‘原来是吸血鬼啊’,很奇怪吗?”
“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
“什么哪里奇怪了?”
“就是我说的话有什么奇怪的?”
“奇怪就是奇怪啊,哪里需要原因。” 少女说着说着便坐了起来,“如果知道原因的话我就不会用奇怪这个词了。”
“少见喔,这还是除开骂我之外你讲话字数最多的一次。”
……
少女被这话呛住,扭过头去,摆弄着乌雪。
“我们只认识了三天,就见过两面,你又知道什么?”
“啊……”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既然你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快滚。”
“有空我还会来的。”
“谁稀罕。”
“拜拜,吸血鬼小姐。”
◆
拜拜,吸血鬼小姐。
◆
“我之前写了一首歌,要听吗?”
“好喔。”
“把手机给我。”
“噫?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手机啊。我的歌存在QQ邮箱里了。”
“你手机呢?”
“之前一直都是用妈妈的。”
“你妈妈呢?”
“死掉了。”
“死掉了啊……啊?”
“十几年前就死掉了,因为照到了阳光。”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其实我家里人也都死掉了,估计死因是因为太少照太阳。”
“你倒是把手机给我啊。”
“给。”
……
“耳机带了吗?”
“带了……”
“我是说有线的。”
“抱歉,忘掉了。”
“好吧,这次勉强原谅你了。”
……
“骗人,这不是starlight吗?阿南亮子的歌。”
“嗯哼哼~I dream with the starlight, starlight glow~”
“说起来,那天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我变成了一只守宫,爬了好久才爬出来。”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我爬出来了,晚上的时候,天上还有星星。”
“变成守宫啊……守宫还蛮可爱的,不过感觉你更应该变成蝙蝠之类的。”
“噫?为什么?”
“因为蝙蝠才会待在吸血鬼身边啊。”
“好吧,那我变成蝙蝠了。”
“Dream with the starlight, starlight, starlight~”
◆
半个月后,我正忙着毕设的最后一步,门被敲响了。
“开门。吸血鬼来了。”
我愣了好一会儿,这声音和玩笑还蛮熟悉的,只是它们的主人现在应该在医院才对,那这是谁?
我带着疑惑打开了门。
“真慢。让让。”
少女戴着贝雷帽,连衣裙外套着一件千鸟格夹克,手里举着一把花伞,就像一个邻家妹妹——前提是不看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乌雪就在她的怀里,毫无疑问,少女能找到我家就是它带的路。
“喵~”
她抱着乌雪挤开我的身体,像是回到自己家一般,坐在了沙发上。
“你家好乱。”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走到厨房,接了一杯白开水递给少女,“出院了?”
“没错。”
“啊,那真是恭喜。不过接下来你打算去哪?上学吗?”
“我是吸血鬼,不用上学。”
我翻了个白眼,坐回电脑前:“好吧,吸血鬼小姐,那你来我家是准备做什么?”
“你这是在做动画?”少女凑到了我的旁边,“好丑。”
“毕竟是AI生成的嘛……学校要求的,做一个几分钟的动画。”
“AI?那是什么东西?”
“你还真是吸血鬼啊?连AI都不知道。”我打开我常用的软件,输入了几个关键词,一个星空的图片被生成出来,“哝,就是这样。”
“原来是速成品……怪不得这么丑,不过学校强制要求用AI吗?”
“也不算强制……其实只要有作品就好,不过学校发的要求里面有提到使用AI,如果不用的话大概不会得到很好的分数。”
“其实只要作品质量够好就可以了嘛。”
“我可没有那种能力。我是很普通的人。”
“那是你没遇到好的老师而已,我看得出来,你很有天赋,而且你家里有这么多漫画书,小时候肯定也想过画漫画吧?就这样蹉跎下来你会甘心吗?”少女在‘老师’这里特意加了重音。
“听你这么说,你会画画?”
“那是自然。让我来教你吧。”
“不要。”
“……你不信?”
“我是不信我自己啦,我没有天赋,也没有毅力,小时候确实想当漫画家,但到现在也只能画出比较漂亮的火柴人而已。”
“按我的方法来,几个月就能速成了。”
“是吗?”我看着她的眼睛,当然了,她的表情——包括眼神,从来都没有变过,所以我也读不到自信或者露怯之类的情感流动,“要怎么做?”
少女这才满意,她扬起头,手指点了点下巴:“画画说到底就是一种‘记录’,‘记录’如果要显得美丽,就需要画师本人灌注灵性,有的人天生就具备这种东西,有的人则没有——没有灵性的人如果想要在画中灌注灵性,就要去到有灵性的地方。”
我抓了抓缺乏梳理而乱成鸡窝的头发。
“听不懂——”
“我的意思就是旅游啊。”
“旅游——”
◆
和吸血鬼小姐踏上旅途。
◆
少女开着来历不明的银色雪铁龙,载着我在国道上飞驰。
在行驶的过程中,这辆车不断发出异响,大有随时散架的架势。
……啊,这个型号是我记事起就流行的,那会儿满大街都是这种车,而少女所开的这辆雪铁龙年纪估计也和我差不多大了,并且车窗用的都是现在已经淘汰的深色隐私玻璃,不过与我记忆里稍微有别的是,这辆车就连前面的挡风玻璃也被替换成了隐私玻璃,车内空间仿佛变成了一个移动的密室。
我用二手市场淘来的松下相机记录着沿途的景色,按她的话来说,等游玩一遍之后再照着照片去画,是找到灵性最快的方式。
不过因为出门的时间选在了太阳落山……所以这台采用四分之三画幅并不能很好记录景色,大片的噪点覆盖在了图片上。
“所以我们第一站去哪里?吸血鬼小姐?”
“恩施大峡谷。”
“这样。话说,走高速不是快一点吗?”
“嗯。但我没有驾驶证,所以过不了ETC。”
“……”
此前有想过关于车的死亡,不过我是以行人的身份,现在则是增添了一种新的可能——坐在车上,某个不经意间,少女将刹车当成了油门,然后我们在呼啸中撞上障碍物,最后像电影里那样,轰的一声,变成两具焦炭,连火化的步骤都省下了。
◆
“晚上去?”
“是啊。晚上。”
“……太危险了吧,那可是山道。”
“晚上的景色才漂亮,尤其是这种远离城区的地方。”
“可我的相机晚上拍照全是噪点喔。”
“大脑能拓补出来的才算得上值得纪念的景色。”
“这个点景区该关闭了吧?”
“跟我来就是。”
◆
“——这就是进去的方式吗?”
我跟在她的后面哀嚎着。
差不多从晚上九点出发,少女提出在晚上进入景区——
但她没有走景区的门,而是带着我从附近的丛林偷渡。
山路陡峭,再加上植物生长茂盛,我的体力几乎到达极限,但她总能精准找到各种缝隙或者合适的落脚点,至少外表上看不出疲惫的迹象,乌雪则是夹在我们两个中间,到处跳跃着,时而隐入黑暗,时而穿过手电的光,明明不久前还因为晕车无精打采来着……
“喂喂——”遥远的地方传来人声,“那边的,站住!”
不妙。
果不其然,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光束摇晃着靠近,最终与我打出的光融为一体。
“你——”身着迷彩装的护林员大叔看了一眼我,然后才发觉到身旁的少女,“还有你,你们半夜上山干什么呢?”
“我们这就……”
“景区的门关了,我们想从这上去看看。”
少女抢在我之前说道。
“你们是背包客吗?但是也没背包啊……”护林员大叔皱着眉头,“看你们样子还很年轻,要是发生意外怎么办?不为自己考虑也要考虑一下家人吧?”
“——我们两个没有家人。”少女没有一丝犹豫便回答,像是冰块般坚定。
这倒是让护林员说不出话了,我们以三角的站位停在原地,直到乌雪回到了少女的怀中,沉默才被打破。
“……唉,好吧,既然你们想上去的话就跟我走吧,按照你们那个方向,只会进入更深的林子。”大叔摇摇头,带着我们朝另一边走去。
◆
再走了二十分钟左右,植被逐渐稀疏,直至我们走上石制的平台,视线中再也没有遮挡,百米绝壁屹立在远处,就像在支撑着整一片夜空。
“往那边走就可以下山,我等会会打个招呼,你们不要待太久,要是出了事我也很难交代啊。”
“谢了大叔!”
◆
吸血鬼小姐一直在凝视星空。
流转的,紫色,蓝色,被黑色裹挟着的,
星空。
我在她的背后按下快门。
◆
“武汉都见不到这种景色。怪不得你要半夜上来呢。”
“城里都是光污染。”她的头往我这边倾斜,“等你能画好星空就可以出师了。”
“这不是蛮简单的吗?”
“我不用问都知道你脑子里肯定是一幅涂黑的画面画上几个白点。”她揶揄道,“我的意思是说,把星空画活。”
“完全想象不出来。”
“想象不出来就对了。手机给我。”
“干什么?”
“和美少女一起看星空你不觉得应该来点音乐点缀吗?”
“……好啊,吸血鬼小姐。”
“耳机。”
我拿出了我的蓝牙耳机。
“我就知道你靠不住。”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根有线耳机,插在我的手机上,“你这人真不靠谱。”
“喵~”乌雪坐在我俩中间,适时地捧哏。
我撇撇嘴,没有回答,接过耳机的另一头放进耳蜗中。
摇晃,摇晃,流转着的星空,流转着的音乐。
坐在大地上,我却仿佛坠入了名为星空的海。
“one day……”
“wow……”
◆
第二站是三亚。
◆
“怎么不去张家界?”
“山已经看过了。”
“山,然后是海,再下一站呢?”
“去了三亚再说啦。”
“你是不是打着教我的名义出来旅游?”
“没有。”
“感觉就是这样。”
“没有。”
“有。”
“……车要没油了。”
“不要转移话题,明明刚加过油。”
“这种事你记这么清楚干什么?”
“因为花的是我的钱。”
“要白天了。前面是玉林,找个宾馆休息一下吧。”
“怎么每到白天就要休息……”
“开车这么久很累啊,你要是会开车的话就交给你了。”
“……嗯,还是休息吧。”
◆
吸血鬼小姐遵守着吸血鬼一族的古老惯例,
白天休息,晚上出门。
◆
最后我们选择在一家民宿住下。
因为只剩下一张床,所以我找老板借了棉絮,叠成简易的地铺,这就是我今晚的床。
我刚叠好地铺,少女便急不可耐的关了灯。
“快睡吧。”大概是太累了,加上最近冷空气影响,气温急转直下,所以少女说完这句话后便将自己裹在了被子里,不一会儿就传来轻微的呼噜声。
不过我并没有那么累,强行在睡眠与清醒间挣扎了半小时后我决定到阳台上透透气。
该说不说,这家民宿的地理位置相当不错,附近没有高楼,地形也很开阔,站在阳台上,日出的景象一览无余。
直到初生的阳光散发着无温度的暖色光铺在我身上,真正属于秋天的冷风不断吹过我的身体,只带了短袖的我不禁缩了缩身体,回到了屋内。
◆
渺小的视角——并没有如愿变成蝙蝠,从地面醒来的我,依旧是一只守宫。
时间当然还是夜晚。
不过这一次场景却发生了变换,根据满目的绿色来看,这是一片原始森林。
这是比平原更令人恐惧的地方:因为平原的空旷是可见的,而森林只是具有空旷的属性,但茂盛的植被却将这一属性所遮掩,使其变成了未知的东西。
没错,在交错之间的黑暗,那里面隐藏着我无法知晓的未知——我是夜行生物,但自身的渺小让我无法遏制恐惧滋生。
如此一来,之前的平原简直就是福地。
我只能爬行,尽量朝着空旷的地方爬行……
不晓得过了多久,我听见了汩汩的流水声。
啊,如果是河流小溪之类的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有明确的方向——
朝着声音走去。
是大河——河!
作为守宫的我无法发出说话,只能在心中高呼。
在高呼之间,一滴河水溅射到了我的头上,我下意识伸出舌头舔舐……
噫?这是什么味道?
我爬近了些,低着头,盯着流动的河水。
太过深邃的颜色,就像是石油一般,缓慢的,每时每刻的流动都像是在撞击般——
地面也随之震颤着,我扬起头,黑色的,遮蔽了天空的东西在下坠。
“轰——”
◆
房间为之一颤,我揉了揉眼睛,少女裹着被子如同木乃伊一般,她从床上滚了下来。
“你这睡法也太随意了吧。”
我揶揄着。
“啊……”她打了个哈欠后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看着四周,“现在几点了?”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觉竟然睡了十几个小时,马上就要到新的晚上。
“……我的生物钟都快坏掉了,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既然如此,吃个饭就走吧。”她掀开被子,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那个……”
“嗯?”
我看着她,看着她瘦弱的身体,看着她苍白的皮肤,看着她毫无神采的瞳孔。
“你真的没事吗?”
“……你在说什么?”
“……没事。吃饭吧。”
◆
吃过泡面后,我和吸血鬼小姐再度启程。
她惧怕着光,住院时如此,出院后依旧如此。
她是一个真正的吸血鬼,躲藏在黑暗里。
以前如此,现在如此,未来如此。
◆
因为到三亚需要坐轮渡,但少女并没有驾驶证……
所以我们把车留在了湛江,乘坐了轮渡往海口去,等到了海口就坐火车去三亚。
夜晚的甲板上冷风呼啸着,乌雪在瞭望台下跳跃着,似乎是在和飞虫玩闹,少女则是站在前面,她被风吹起的长发承载着月光,犹如寺院里挂了满树的祈福卡一般摇曳着。
我眯着眼走到了她身边,自觉放起了音乐,把耳机挂在了她的耳朵上。
“BGM。”
“你干脆不说话好了。”她嗔怪一声,把耳机带好。
◆
吸血鬼小姐永远昂着头颅,
她昂着头,
凝视黑暗,凝视深沉的夜,凝视每一颗星。
她永远昂着头颅。
◆
凌晨的列车穿过田野,与其他的地方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大概就只有多了些棕榈树。
——顺便一提,本该给乌雪办理托运手续的,但乌雪却不知从什么地方悄悄溜上了火车,等我们上了车又跑出来,此时正趴在窗边,与少女一同看着外面的景色。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画本,描绘着一人一猫此时的状态。
因为海口到三亚要不了多久,所以在天完全亮起之前我们便抵达了目的地。
“你看,怎么样?”
“噫……好丑。”她从我手上拿过画本,递给乌雪看,“对吧?”
“喵~”
乌雪煞有介事的点头。
“笔给我。”
我撇撇嘴,把笔也递了过去,她开始改起画,而我则走到了前面,充到导航。
一直到我们坐上出租车,来到预定好的海边酒店,她才停下了笔。
“看看,这才叫画嘛。”
如她所言,如果我画的是漫画的话,她画的就是插画,精细度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并且她还在原本偏向纪实的画面上做了改动,例如她长着一双蝙蝠翅膀,而外面凌晨灰色的天空则是替换成了黑夜,不过却有星光闪烁的痕迹,乌雪则是变得更加深邃,仿佛与外面的景色融为一体,但却又能清晰分别,就连毛发都被一根根画了出来。
单用一只铅笔就能做到这种地步,恐怕很多美术老师都望尘莫及。
“你对学生的要求未免太过苛刻了喔。”
“你是我的学生,要求自然要高啊。”
我对这个远超我能力的想法不予置评,选择了转移话题:“马上要白天了,吸血鬼小姐,你是不是还打算晚上赶海来着?”
“你也会转移话题啊!”
“没有。”
“有。”
“呼噜噜……”
◆
吸血鬼小姐想要去赶海,
我们赤脚踩过沙滩,
沙滩上满是透明的,如同果冻般的物质,
不晓得是水母还是海蜇的尸体,
尚未完全消解的,
尚保持着存在之前的状态的,
晶莹剔透的,
反射着渔船,住屋,月亮,
光或存在的形态,
滑滑的东西,
只是踩过去,
就会融化。
吸血鬼小姐说它们是去到了天上,
构成新的星体。
◆
她的水桶里装满了螃蟹,不过此时她蹲在海边,每当潮汐涌来一次,她就会将一只螃蟹放回去。
“怎么突然想放了?”
“你会做饭吗?”
“不太会,怎么了?”
“那不就是抓着玩嘛,不然带回去也只能等着发臭而已。”
她讲的十分有道理,于是我将我抓到的螃蟹也放了回去。
当然了,我本来就没抓到几只,而且基本都是指甲盖大的迷你螃蟹。
“三亚你不会也只打算玩一晚上吧?”
“当然了。”
“废这么大劲才过来,就这么回去吗?”
“有的东西只需要看过一次就好了。”
她平静的语调与这略显哀伤的内容结合起来倒是很像影视剧的结局或者后日谈。
我拿出手机,放起那首被其称为自己作品的《starlight》。
“别搞得像END了一样好不好。”
“你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破坏氛围——怪不得你的绘画水平一直没法进步。”
“两者到底有什么关联?”
“氛围塑造也是绘画重要的一环喔,很多画家甚至只创作氛围,譬如马克罗斯科。”
“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
“烂泥扶不上墙。”
“我才不是烂泥,我是一团没有沾水的泥巴。”
“连扶墙都做不到了。”
“但我能保持自己的形状。”
“突然说这么文艺的话好恶心。”
“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我们能比吗?你就是个死宅男。”
“超伤人——”
“嗯哼哼。”
“你得意个鬼呀。”
◆
第三站,
我们打算去西藏。
从热带地区一下跨越到高寒区域,
超——
跳脱的。
◆
“喔,我老师给我发消息了。”
“说什么?”
“让我快点回去,毕竟我只请假了一个月。”
“到西藏起码还要五天。”
“那我再继续请假好了。”
“你老师说什么?”
“他说ok。”
“这么好说话啊?”
“毕竟是大专嘛……而且在学校里也是做毕设而已,我跟他讲我想做一个特别棒的作品,需要外出采风。”
“这么拙劣的谎言他不会信了吧?”
“应该没有,反正他同意了,管他呢。”
公路两边已经变得开阔,我能感受到血压在升高,大概已经到了高原区域。
我对着外面的景色按下快门:“说起来,我本来就是为了毕设才出来的,性质大差不差啦。”
……
“现在到哪了?”
……
“好像要天亮了,不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吗?”
……
星光已经黯淡,就快看不见了。
……
“怎么……”
……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