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她又梦回了自己的以前,像一部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播放着褪色失真的画面永远是黑白色的。
一会儿是初中空旷的走廊,她被几个人围在一起对她拳脚相加。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她,她只知道这个时候的她要捂住自己的头。
一会儿是空旷的大街,她独自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看着来来往的人。昏暗的路灯照亮了她的身影却照不进她的内心里面。
一会儿是父母的争吵,她夹在两人的中间。醉酒的母亲和父亲在拉扯着,她只能在一旁看着。最后哭泣声和咒骂声充斥在整个房间之中。
一会儿,画面又猛地切到那个办公室,林若涵父母咄咄逼人的脸,男人的不作为。所有的一切都感觉是虚幻的是不真实的。
然后,所有的画面开始旋转、扭曲、坍缩。
手背上那只暗红色的“眼睛”在梦境里无限放大,凝视着她,质问她。她陷入了酒精和尼古丁组成的沼泽,无论她怎么的挣扎。她永远的出不去。一面镜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在镜子中她看见了母亲。镜子中的母亲和她做着相同的动作。
她知道现在的她和母亲已经没什么两样。
她好像掉进了海里面,她什么也抓不到,只能在那里无力的挣扎着。突然她看到了一束光,她朝着光的方向游去。
她以为自己能够抓住光的,但是在她触碰的那一刻起,光又消失了,她突然释怀的笑了。随后她慢慢的沉入在了海底…………………
她又回到了失控的那一个晚上,秋风吹在她的身上。吹的她瑟瑟发抖。她的脚踩在枯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路灯的光照着她的身影。
她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路灯的光线让手背上那道暗红色的疤痕更加清晰,像一只真正活过来的眼睛,在冰冷的空气里,与她无声地对视。
可那又怎样?亲人的背刺伤的她猝不及防,她的眼泪早已经哭干了。现在的她感觉就是无奈。
最后的结果就是她依然躺在病床上,霸凌者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她的营养费治疗费最后还是她买单,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真正的胜利者到底在哪里?
她再次看了一眼伤疤,伤疤注视着她仿佛在对她无声的控诉和嘲讽。
“真可悲,连自己的应有的公正都拿不回来。”
望着昏暗的路口,她的脚步缓缓的向前。脑海中不断的在质问着自己。
她兜兜转转最后还是选择回到家里,那个破烂不堪的家,那个没有温暖一切都是空虚的家。
脚步在熟悉的街口变得沉重,像拴着无形的铁链。路灯依旧昏暗,将她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斑驳的墙体上。
她一步步走向回家的楼梯,她的脚步非常的缓慢。越往上,步伐越慢。
仿佛离那扇门越近,空气就变得越稀薄,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她呼吸困难。
酒精的味道在门口扑面而来,还没有到家门口她已经闻到了酒精的味道,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扼住了她的脖子。
她轻轻的打开门,酒味扑面而来。她打开了灯,看见女人还是躺在地上。
地上有女人的呕吐物,她捂住了鼻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正要拿拖把处理一切的时候她发现不对。呕吐物混着血液非常的明显。
她走到女人的身边,用手轻轻的触碰着她。
“妈?”她轻轻的触碰着说道。女人没有反应。
“妈?”她提高了音量,又推了推女人的肩膀。
没有任何反应。连一丝含糊的呓语或本能地蜷缩都没有。她将手放在了她的鼻子上试探着她的鼻息。非常的微弱。
她一下子愣住了,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仿佛魂被抽走了一般。
“痛,我腹部好痛。”女人声音细微地说道。
她捂着腹部,身体不断的蜷缩着而且不停的呕吐着。
她连忙拿出手机,准备拨打急救电话。但是手指碰到屏幕的那一刻起她又开始犹豫了。
她这么的痛苦,每天这样自己折磨自己。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她这些年经历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每天在酒精中沉溺自己。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掏心掏肺,但是最后却换来了是什么?每天这样痛苦的折磨自己。只要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继续的看着。让痛苦带走她。
唐惜晚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微微颤抖着。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内心这个声音在不断的诱导着她,她的内心也在不断的挣扎。
她看着女人苍白的脸,看了看地上那团带血的呕吐物。又看了看这个家。装修再好的家也掩盖不了它的破财和冰冷。
呃……”女人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嘤咛,身体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就是这一下微弱的动作,像最后一根稻草。
她做不到,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拿出了香烟,点燃后她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这一次,她没有再被呛到。那熟悉的、带着轻微眩晕的麻痹感迅速蔓延开来,暂时填补了内心的空洞和恐慌。这个样子的她像极了男人。
她厌恶自己现在的样子,但是这是现在唯一能够压住自己邪念的依偎。她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烟雾模糊了她的面容,也模糊了眼前这不堪的现实。
即使没有感情,她也是你的母亲。难道你真的能忍下心去看到她这个样子吗?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医生。她活成这个样子也很可怜了,难道这一切都怪罪于她吗?
她做不到,她不想看到她的“母亲”这么痛苦。一根烟抽完,她狠狠地按在了地上。随后拨打了急救电话。做完一切后,她拿起拖把开始收拾这一篇的狼藉。
门被敲响,她走过去,平静地打开门,面对门外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引领着救护人员来到女人身边,冷静地陈述着情况,语气平稳得可怕。
她和工作人员将女人抬在了救护车上,她坐在救护车上。看着窗外的灯光。城市在救护车飞驰中向后倒退。路灯拉成长长的光带,霓虹招牌模糊成一片片色块,商店的橱窗、行驶的车流、晚归的行人……一切都像一部按下快进键的无声电影,在她眼前飞速流转。
这喧嚣的世界仿佛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女人带着氧气罩,车上的仪器在不断的响着发出滴滴的声音。她静静地坐着,脑子里不断的思考着自己来到这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自己遵循善良却被处处地欺负。自己以恶还恶到头了低头的却还是自己。
母亲的执念以为能够让男人重新看她一眼,不过到最后还是自己骗自己罢了。以为沉溺在酒精中能够逃避一切,做那个无法实现的梦,到头来酒精也在悄无声息的杀死她。
男人虚伪到了极致,在他的认知中所谓的亲情就是给钱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她的父母像两颗扭曲的树,而她在两棵扭曲的树中长大。
她看着窗外飞速流逝的灯火,那些灯火背后是一个个所谓的“家”,有着正常的吵闹与温暖。而她,坐在疾驰的救护车里,陪伴着一个濒死的、给予她生命却也带给她无尽痛苦的女人,驶向一个充满消毒水味的、冰冷的未知。
没有归属,没有价值,没有希望。
甚至连愤怒和悲伤,都在这种极致的虚无中被消耗殆尽了。
她来到这世上,仿佛只是为了亲身验证一个残酷的真理:命运的枷锁在你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将你给彻底的锁住了,无论你如何的反抗终究是摆脱不了的。
到医院了,她和护士一起将女人推到抢救室。女人被推到抢救室后。她被挡在了门外。她坐在了抢救室外的椅子上。
有的家属闭上眼在不停的祈祷,有的捂着双脸在痛哭。他们焦急,他们恐惧,他们因为在意里面那个人的生死而备受煎熬。
唐惜晚静静地看着他们,像一个误入此间的旁观者,冷静地观察着一种她无法理解,也无法融入的情感模式。
她感觉不到那种揪心的焦急。她甚至感觉不到悲伤。她只是站在那里。
来的时候她已经想了所有的结局,不过那种结局对女人来说都不坏。她感到有些烦躁,她来到了医院楼梯间从口袋里摸出了香烟。
看着满地的烟头她点燃了香烟,或许这里曾有人和她一样。对抢救室里感到焦虑和烦躁想要快点知道抢救室里的结果。
抽完后,她回到长凳这里。
她趴在前面的长椅上,她太疲惫了。一位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半边口罩,目光严肃的看着她。
“是刚推进来患者的家属吗?”
她点了点头,站起身“我妈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酒精中毒了?”
医生走到她面前,语气尽量平和:“患者的情况不乐观。急性胰腺炎,伴有胃出血。这两种情况任何一种都很凶险,现在合并出现……”
急性胰腺炎?她没有听说这个病,这个病此刻对她来说十分的陌生。
“血清淀粉酶、脂肪酶升高超过正常上限6倍。
医生接着说:“患者需要进icu,需要全天候监测。我们现在最害怕的情况是为胃穿孔,因为她还有胃出血的症状。”
这些词语像冰雹一样砸下来,但她感觉不到疼,只是觉得冷。
“我们正在全力抢救,但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医生最后说道。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干涩,轻得几乎听不见。她以为只是酒精中毒,没想到这么的严重。
她缓缓坐回冰冷的铁制长椅,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她在网络上查询这个病,看着上面对这个病的科普,她的眉头逐渐的皱了起来。
看着上面写着死亡率为百分之40到百分之50,她悬着的心稍微的放下来了,但是她忽略了一点,女人还有胃出血这一并发症。
她退出了网页,点开了通讯录。
屏幕亮起,冷光照亮她毫无血色的脸。她的拇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乎没怎么费力,就停留在了通讯录里那个特定的名字上。
她的指尖悬在那个名字上方,像凝固在悬崖边。手机的冷光映着她空洞的瞳孔,也映照着抢救室门上那盏决定生死的红灯。
到底要不要打给他呢?这一次他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