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进屋后，一群孩子便围上了萧雅，而我，则被晾在了一边。
[呐，阿雅姐姐，今天说好要给我们上钢琴课的。]
[嗯，走吧。]
萧雅低头对着女孩说道，临走前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我说。
[林风，我现在可能没空，你随便坐坐吧。如果不嫌弃的话...你也可以来看看..我..]
[当然不会嫌弃！]
倒不如说是求之不得，对于我这种乐器白痴来说，能够一睹萧雅弹钢琴时的样子，想想都激动。
萧雅坐到一架陈旧的钢琴面前，她此刻正对着一扇木窗，窗外柔和的阳光倾在那袭人影身上，由于背光的角度只能看清一道侧脸的弧线。她的手缓缓抬起，慢慢覆在一个按键上，缓慢到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张静止不动的画卷。
萧雅从容地闭上双眼，当那青葱玉指按下第一个键时，突然激荡的旋律把我从无尽的遐想中拽了回来。她纤细的手指带着轻快的节奏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跳跃，柔和抒情的曲调让所有人都沉浸在此时她谱写的故事当中。
我看了眼周围，房间内的几乎所有孩子都围在了萧雅左右。只有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并没有围上去，而且站在一个能直接看见萧雅的角度，远远地注视着。
我一时有点好奇，不是因为她没有凑到萧雅身边，而是她此时专注的眼神，让我感觉很熟悉。
一曲终了，这时门外的妇女走进来。
[弹得太好了，大家鼓掌。]
[啪啪啪啪]孩子发出一阵参差不齐的掌声。
看着被孩子们欢乐地围着的萧雅，我来到这里第一次由衷地露出一个微笑。
吃过午饭后，我和萧雅走在后院内的走廊上散步。后院有一块空旷的空地，几个孩子正在空地上踢皮球。
[刚才你弹琴的时候，有个女孩一直在远处看着你，你知道吗？]
[噢，那孩子啊，说起来我会来到这里，还就是因为她呢。]
萧雅说这句话时，眼神一瞬间柔和了下来。
[哦？]
我突然来了兴致。
[福利院的孩子们，大多数都是因为各种原因无人抚养才进来的。但也有许多不幸的孩子，似乎从降生那一刻，上天就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说到这里萧雅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身体无力地靠在护栏上。
[那孩子呀，明明是那么可爱，可残酷的是，在她三岁那年，她的世界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我一言不发地倾听着萧雅的叙述，觉得内心有些堵。
这时萧雅眼神一亮。
[三岁时因病失聪，可即便如此，没有听觉的她，眼中的世界反而却比其他人更光彩夺目。]
------------------横线标注为萧雅视角------------------------------
我是在一次钢琴竞赛中认识她的。我作为压轴而最后一个出场，但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参加大赛的紧张，让我没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前期就弹错了好几个音，虽然后面我极力补救，可仍然没能获得优胜。
坐在钢琴前的我无比沮丧，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周围已经散场的人群。直到人都走光后，我注意到了台下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对我鼓掌。
或许是我当时心情太糟糕，我以旁人无法听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明明弹的这么差，你一个几岁的小女孩懂什么”。
可那女孩就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对我绽出一朵温暖的微笑。然后说“我当然听不懂，但我看得见。”
我当时很诧异，我应该是没有说出声的。然后女孩告诉我，她是从小失聪，只能靠口型理解别人话的意思。我觉非常些意外呢，一个听不见任何声音的人却来听钢琴表演。
“嗯，所以比起听来，我更喜欢观察。观察每一位演奏者专注时的表情，气馁时的表情，喜悦时的表情。确实我不清楚你刚才弹的怎么样，但是，你刚才的表情，我很喜欢。”
“诶？”
“紧张，惊愕，失落，专注，愤慨，无奈。每一种表情的变化都清清楚楚地映在我脑海里，那么生动！或许你开始是犯了一些失误，不过我觉得姐姐你努力的过程或许比那单纯的比赛结果更重要。啊！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难道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不，没有...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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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专注地盯着萧雅，生怕错过她脸上每一个表情的细微变化。因为我以前从未见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在我印象里那个冷若冰霜，总是拒人千里之外的萧雅，此时在谈论他人时居然露出这般表情，那样的神采奕奕，流连忘返!
今天仅仅一天，我便见识到了完全不同于往日的萧雅。突然之间我感到有些迷惘了，我以前究竟是喜欢她哪里？！我以前明明就完全不了解她！她温柔体贴的一面，她执着坚强的一面，这些都是以前的我从未见识过的。
那么就说明以前的我喜欢的仅仅是她的表象？身为男性的自己被那能激发异性荷尔蒙的绝美外表所吸引？而对于她的内在，我却一无所知。想到这里，我竟对自己的肤浅感到十分失望。
我看着萧雅不遗余力地指导孩子们，发自内心地与孩子们一起欢笑，和她相比，我觉得此时怀揣某种目的前来的自己，简直就像小丑一般。
整个下午我都过的浑浑噩噩，听着她们的对话我也是心不在焉。和萧雅在地铁月台分别时，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异状。
[你下午开始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怎么了吗？]
我能怎么说呢？说我是在和自己较劲么？
[我...大概是最近比较焦虑吧。]
“前方到站是柳州新城，请携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列车将开启左侧车门....”
[那你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啊，那我今天居然还把你叫出来，不好意思啊。]
又对上萧雅那怜惜的眼神，不过这次我却不留痕迹地避开了她的眼神。
这时轨道尽头两束光亮闪出，随后是轰隆轰隆的噪声，地铁似乎马上就要进站了。
[不，适当的出来放松一下就好多了...谢谢你。]
我嘴角还是扯出一个笑容，对她说。
[嗯，那我就在这上车了，你路上小心。]
[你也是，路上小心。]
我的视线跟随萧雅的背影进到车厢里，然后看着车门缓缓关上，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疲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