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雯踩着上课铃，几乎是爬进了教室，瘫倒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讲台上，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英语老师已经开始播放PPT了。
“今天我们讲完形填空的十大陷阱，尤其是逻辑衔接词这一块，是重中之重……”老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林晓雯努力想集中精神，但脑袋里像是一团浆糊，刚才跑步消耗掉了她所有的氧气和精力。眼皮越来越沉，老师的身影开始出现重影
她努力挣扎了五分钟，笔记才写了歪歪扭扭两行字。最终，她的头还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额头“咚”一声轻响，磕在了冰凉的课桌上。
——燃尽了，只留下苍白的灰。
林晓雯睡得昏天黑地，脑袋枕着胳膊，嘴角不受控制地渗出一点点晶莹的口水，缓缓浸湿了卷子上完形填空那四个字。
她在梦里咂了咂嘴，嘟囔了一句：“嘎嘎嘎……” 可能梦到了烤鸭，或者别的什么美味的东西，反正跟英语没啥关系。
同桌用胳膊肘偷偷捅了她一下，她毫无反应，反而睡得更沉了。
同桌实在看不下去，又狠狠捅了她一下。林晓雯猛地一哆嗦，瞬间惊醒，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她茫然地抬起头，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水痕，一眼就撞上讲台上英语老师镜片后冰冷的视线。
“林晓雯，”老师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看来完形填空的陷阱对你来说太有诱惑力了，以至于你迫不及待地想亲自体验一下坠落的感觉？”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林晓雯的脸瞬间红透，手忙脚乱地擦了下嘴角。
“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老师说完，不再看她，转身继续写板书。
剩下的半节课，林晓雯坐得笔直，眼睛瞪得溜圆，但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
下课铃响
英语老师合上书，目光精准地锁定她：“林晓雯，跟我来。”
办公室的命运等待着她。
林晓雯耷拉着脑袋，像只鹌鹑一样跟着英语老师进了办公室。空调冷气吹得她一激灵。
老师坐下，推了推眼镜，看着她：“说说吧，怎么回事？昨晚没睡好？”
林晓雯低着头，手指抠着校服裤子缝（幸好是好的那条），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老师……我错了。我早上……跑步来的补习班，太累了，没忍住……”
英语老师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是这个答案。她看着林晓雯满头汗还没干透、校服皱巴巴的狼狈样子，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
“跑步？”老师语气里带着点不可思议，“从家跑到这儿？你这孩子……有这劲头不如多背几个单词。”
她叹了口气，摆摆手，“行了，下次注意。精神不好怎么听课？回去把今天讲的要点抄三遍，明天交给我。”
“赶紧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老师补充了一句。
林晓雯如蒙大赦，赶紧鞠躬：“谢谢老师！老师再见！”然后飞快地溜出了办公室。
“我可是要成为跑步王的女人啊啊啊啊！！！”
林晓雯冲出补习班大楼，对着天空小声地喊出了她的野望。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踏上了慢跑回家的征途。
这一次，她学乖了。她调整了呼吸，放慢了速度，以一种看起来更像原地踏步的慢跑姿态前进。
尽管速度放慢，但经过上午的折腾和刚才的办公室惊魂，她的体力槽真的见底了。跑了不到五百米，她又开始喘得像条搁浅的鱼，速度比旁边遛弯的老大爷还慢。
最终，她在第二个红绿灯路口彻底放弃，扶着膝盖，狼狈地停了下来。
“逆流河上……万仙退！”林晓雯喘着粗气，给自己喊了句口号，再次顽强地迈开了灌铅般的双腿。
她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慢动作继续跑着，速度堪比匀速行驶的婴儿车。
路过的一个牵着气球的小孩好奇地指着她对妈妈说：“妈妈你看，那个姐姐好像在放慢镜头。”
她终于跑到了自家小区门口，脸色煞白，浑身湿透，摇摇晃晃地扶着门卫亭才没倒下。
门卫大爷从窗口探出头，吓了一跳：“哟！小姑娘！你这是……参加马拉松回来了？”
林晓雯对着门卫大爷，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比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大拇指。她试图挤出一个胜利的微笑，但看起来更像是在痛苦抽搐。
“这……”她气若游丝，但语气无比庄严，“是……自由意志的……伟大实践……”
说完，她再也支撑不住，也顾不上大爷那张懵圈的脸，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挪进了小区。
她以惊人的意志力，或者说执念爬上了楼，用最后一点力气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门开的瞬间，她几乎是用滚的进了家门，然后像一袋土豆一样瘫倒在玄关的地板上，只剩下喘气的份儿。
林晓雯瘫在玄关地板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天花板上的灯罩看起来像个巨大的甜甜圈，她盯着看了半天，感觉眼皮越来越沉。
呼吸慢慢平稳下来，汗也渐渐退了。地板的凉意透过校服传到背上，居然有点舒服。
她妈从厨房探出头，看见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哎哟！这又是怎么了？”但看她只是躺着喘气，好像也没啥大事，于是又把头缩了回去，丢下一句：“躺够了就去洗个澡！别着凉！”
林晓雯含糊地“嗯”了一声，根本没动弹。
她就这么躺着，放空大脑，什么跑步王、什么完形填空、什么破裤子，全都暂时抛到了脑后。世界只剩下头顶那个像甜甜圈一样的灯罩。
地板的凉气终于把林晓雯激得打了个哆嗦。她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挪向浴室。
热水冲下来的瞬间，她舒服得叹了口气，感觉僵硬的四肢终于活过来了。她挤了一大坨沐浴露，把自己裹成一团巨大的、香喷喷的泡沫。
就在她冲掉满头泡沫时，隐约听见客厅传来她妈提高的嗓门：“……什么？又要买资料？这学期第几次了？你们老师……”
林晓雯关掉水，竖起耳朵。
林晓雯立刻关掉水龙头，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在浴室门缝上。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她也顾不上擦。
她妈的声音隔着门板有点模糊，但关键词还是飘了进来：
“……又是自愿购买？……三百八？……重点班内部资料？……上次买的那个还说押题准呢，结果呢？……行了行了，知道了，微信转你……”
林晓雯犹豫了一下，还是重新打开了水龙头。热水哗啦啦地冲下来，盖过了外面的说话声。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她小声嘀咕着，用力搓着头发，“自愿购买嘛，懂的都懂。”
她快速冲干净身上的泡沫，关掉水，用毛巾裹住湿漉漉的头发。
客厅里已经没了讲电话的声音，只有电视里天气预报的背景音。
她妈正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按手机，大概是在转账。
看见她出来，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洗个澡磨磨蹭蹭……赶紧把头发吹干！别又把地板弄得到处是水！”
林晓雯胡乱地用毛巾揉了几下头发，水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
“知道啦知道啦。”她敷衍地应着，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往自己房间走，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她妈在她身后喊：“哎！脚印！跟你说过多少次——”
林晓雯已经窜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她把自己摔进椅子里，拿起吹风机对着脑袋胡乱吹了一通，头发炸成一团毛躁的草。
吹得半干不干，她就没了耐心，把吹风机一扔，抓起手机瘫倒在床上。
屏幕亮起，好几条未读消息弹出来，最上面一条是陈薇薇的：
「！！！！！！」
「重大新闻！！！！！」
「你绝对猜不到我刚才看见谁了！！！！！」
后面跟了一排爆炸和吃瓜的表情。
林晓雯瞬间把什么资料什么裤子全抛到了脑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手指飞快地打字：
「谁？？？！！是不是那个人？？？！！！」
她连发了三个爆炸表情包过去，死死盯着屏幕等回复。
陈薇薇的聊天框立刻显示“正在输入…”，过了几秒，一大段话蹦出来：
「对！！！就是那个传说中隔壁班花暗恋的、打篮球超厉害、但是上次月考交了白卷的学长！我刚才在便利店看见他——」
「在买关东煮！加了整整三份魔芋丝！！！」
「这什么奇葩吃法啊哈哈哈哈哈哈！」
林晓雯：“……”
就这？
她看着屏幕，一时不知道是该吐槽学长的关东煮口味，还是该吐槽薇薇的大惊小怪。
林晓雯看着“三份魔芋丝”，愣了一下，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顿悟感。
她喃喃自语：“三份魔芋丝……三条破洞……三百八十块资料费……蹲起也是三的倍数开始崩的……”
“万物皆三，”她一脸高深莫测地点点头，对着手机屏幕郑重其事地打字回复薇薇：
「此乃天意。一切归环了。」
陈薇薇：「？？？」
「你数学学傻了吧？？？」
「说人话！」
林晓雯对着屏幕吐了吐舌头，飞快打字：
「略略略 ❛˓◞˂̵✧ 天机不可泄露！」
然后她果断锁屏，把手机一扔，重新瘫回床上。头顶炸毛的半干头发像个鸟窝。
窗外天色渐暗，小区里传来家长喊孩子回家吃饭的模糊叫声。她妈大概又在厨房忙活了，隐隐约约飘来炒菜的香味。
林晓雯一个咸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坐到书桌前，狠狠摊开英语笔记本和罚抄纸。
她抓起笔，开始咬牙切齿地抄：
“逻辑衔接词……however……therefore……in contrast……”
字迹一开始还勉强工整，越写越飞，逐渐变成一种愤怒的鬼画符。
抄到第二遍中间，她感觉那些字母都在纸上跳舞，眼皮又开始打架。脑袋一下一下地往前点，笔尖在纸上拉出一条长长的、毫无意义的黑色曲线。
“Zzz……”
——再次阵亡，燃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