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卷过矿场外的茫茫雪原,宣告又一轮无尽黑暗的终结。白昼,在这座深埋于冰雪与绝望中的魔域矿场,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永夜。
雪妮丝拖着沉重的脚步,再次踏入巨兽咽喉般的七号矿洞入口。正如每个黎明降临的时分,这里的空气似乎比别处更加死寂。曾经的大规模坍塌让此地声名狼藉,充斥着不祥的“邪气”,除了那些对生存或死亡都已麻木的年迈奴隶,罕有活物愿意在此深入。雪妮丝并非不怕,每当冰块碎裂的细微声响从头顶传来,她的心脏都会收紧,寻找最近能提供微弱庇护的岩角。她何尝不想去更安全的矿洞?但山羊头魔物阴冷的目光和手中盘绕的铁链,早已断绝了她的妄想。这里是她的牢笼,死亡如影随形。
穿过略显开阔的入口冰廊,空气中弥漫着尘土、血腥和矿晶的独特的气息。一个佝偻得如同枯树般的老奴隶正机械地挥舞着矿镐,敲击着坚硬的冰壁。雪妮丝经过他身边时,老者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浑浊失焦的眼睛望着前方的冰层,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发出含混不清、仿佛并非对任何人言说的低语:
“……你……真是……亡灵吗?”
雪妮丝脚步微顿,侧头看向那张布满污垢的沟壑面容。她不知道这是否是对她“归来”的试探,亦或是老者沉浸在自己谵妄中的呓语。沉默片刻,一抹深深疲惫与自嘲的苦笑在她苍白的小脸上浮现。
“亡灵……会选这么个地狱回魂吗?”声音轻得像一缕微风,她没再停留,继续向着矿洞深处那个熟悉的、更为隐蔽的支脉走去。冰冷的答案,在这座坟墓般的矿洞里,早已不言而喻。
中午时分,那象征着羞辱与苟延残喘的号角再次响起。雪妮丝麻木地汇入流向矿场露天区域领取食物的人流。
今天的矿场外围,气氛却有些反常。好奇和隐约恐惧的骚动在麻木的奴隶群中弥漫。连平日凶神恶煞的监工们,也似乎默许了这份“娱乐”,并未如往常般立刻粗暴驱散。
雪妮丝蜷缩在远处一个相对隐蔽、视野却开阔的冰堆后,一边费力地咀嚼着那坚硬如石的“饲料”,依旧是硬邦邦的霉面包,一边警惕又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那片骚动的中心——矿场中间那片宽敞、积雪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露天平地。
平地中央,矗立着一个约摸篮球场大小、由粗糙黑石垒砌而成的平台,高度约一米出头,像一块突兀的祭台。
更远处,那座昼夜不停喷吐着诡异蓝绿色火焰的巨大熔炉依旧在熊熊燃烧,扭曲着上方的空气。雪妮丝此前早已注意到这异常:在这极寒之地,矿场核心区域,尤其是靠近熔炉和这片“居住”地带的温度,竟奇迹般地维持着一种能让人不至于冻死的临界点。这必然是魔族的法术,雪妮丝心中确认了猜测。否则,这裸露在雪山下、毫无遮蔽的矿场,只会是一具巨大的冰冻棺椁。
然而此刻,她的目光被石台上的景象吸引住。
刺目的紫红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在那黑石平台上轰然爆发。强光灼痛人眼。光芒急速旋转、压缩,几息之后消散。
平台上,凭空多出了一群挤作一团、战栗不休的身影。二十七人。男女老幼皆有,个个衣衫褴褛,神情惊恐万状。他们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沉重的铁镣铐。新鲜的泥土、风雪的气息甚至血腥味似乎还未散尽,混杂着传送魔法的残余能量波动,弥漫开来。
传送魔法?!如此大规模、精准的传送!魔族的技术?!她再次被这超越认知的魔法力量所震撼。同时涌起的是更深的寒意——魔族能如此轻易地将人从外面掳来,深入这雪山绝境?
早已等候在旁的魔族守卫立刻凶神恶煞地冲上平台,他们手持着某种奇特的工具——前端烧得赤红、尖锐弯曲的铁丝钩子!那红光在魔物手中摇曳,如同毒蛇的信子。
最残忍的一幕骤然上演。
早已等候的魔族守卫手持烧红的铁丝弯钩,窜上平台!
第一个被拖拽的是个魁梧的男子,他双眼血红,看着同伴的恐慌,积蓄的绝望化为咆哮:“恶魔!我跟你们拼了!!”他竟趁着守卫抓住他左臂的刹那,猛地用头撞向魔物守卫的脸!
砰!一声闷响!
这突如其来的反抗似乎激怒了魔物守卫。
“找死!卑贱的猪猡!”旁边的守卫怒吼,巨大的拳头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在反抗男子的太阳穴上!男子眼珠瞬间翻白,哼都没哼一声就瘫软下去。
但这只是开始!更多的守卫扑了上去!沉重的靴子带着践踏蝼蚁的暴虐,狠狠踢踹在那反抗男子的肋骨、腹部、后背上!骨头断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男人如同破败的玩偶般在石台上翻滚、抽搐,口中喷涌出血沫!
守卫们狂笑着,似乎极为享受这血腥的“惩戒”,甚至刻意放慢了动作,让每一记重击的效果都清晰展现给所有新奴隶看。石台上瞬间布满飞溅的鲜血。
这血腥暴力的开场让平台上所有刚升起一丝反抗意志的新奴隶瞬间如坠冰窟!惨叫声卡在喉咙里,只剩极致的恐惧和呜咽。
守卫们冷酷地继续他们的“工作”。粗暴地扯起新奴隶的手臂,将那烧得通红的铁丝尖端,狠狠按在每一个新到者的左臂上!
滋啦!——
皮肉被灼烧的恐怖声音伴随着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爆发,浓重焦糊味弥漫开来。
“不——!”
“妈妈!!!”
“神啊!请救救我!!”
惨叫、哭嚎、撕心裂肺的求饶声狠狠炸裂在矿场冰冷的空气中!即使是周围麻木围观的奴隶,绝大多数此刻也面无人色,眼中充满了恐惧,本能地向后瑟缩,有的甚至用手死死捂住了耳朵,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魔物守卫们却对此毫无波澜,猩红的眼中甚至流露出残忍的享受。他们在“工作”中相互交谈、狞笑,如同在屠宰牲畜。每一次红铁丝按下的“滋啦”声和随之而来的非人惨叫,都像是为这场血腥仪式增添的鼓点。
雪妮丝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手里的硬面包变得沉重无比,难以吞咽。画面和声音刺穿了她努力维持的冰冷外壳。她低下头,不敢再看台上那绝望的人间地狱。指尖用力攥紧深嵌掌心,留下月牙形的凹痕。
够了!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
她站起身,不再理会周围麻木或恐惧的目光,甚至忘记了饥饿,决绝地转身,一头扎回了七号矿洞那阴寒、沉寂、却暂时隔绝了那份极致残忍的相对“安宁”之中。。背篓就在身边,她背起它,拿起冰冷的矿镐,深吸一口气,准备用单调的劳作麻木自己的感官。
就在她刚才离开平台视线的最后一瞥间,平台上混乱人群中几个身影在她高度紧张的视线里留下了模糊的残影:
一个身材相对高大的女性身影,即使在镣铐和推搡中,腰背也挺得比周围大多数人直一些。她有一头略显凌乱却看得出原本是干练的深棕色短发。那双眼睛在剧痛和恐惧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肯彻底熄灭的火光,手臂上数字模糊闪过1110。而在离那短发女人不远的地方,蜷缩着一个更小的身影,看起来年纪可能比雪妮丝还小一点。黑色的长发凌乱地遮盖着苍白的面孔,一双同样漆黑的眼眸中,空洞得仿佛失去了所有星辰,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和对未来绝望的麻木,手臂烙下数字 1111。雪妮丝的目光在那黑发女孩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也许是因为那头与她自身银白发丝形成了绝对反差的、如同浓墨般的黑发?也许是因为女孩身上那种濒临破碎的空洞感?
回到冰冷的七号矿洞深处,挥镐砸向玄冰。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黯晶石那如同婴儿病痛啼哭的哀鸣。雪妮丝强迫自己专注于此,让噪音填满意识。
她摇摇头驱散多余的想法。
那片石台上的烙印与惨叫,注定将成为这些新奴隶噩梦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