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和奥萝拉静默地守在大殿的边缘,如同两尊雕像。空旷的大厅中央,冰冷的石面上排列着八具身形僵硬的人影。雪妮丝、安雅、亨克、德里克……矿场上被挑选出的八人如同待命的傀儡般跪立着,头颅低垂,眼神空洞地注视着身前冰冷的地板。
高踞于主座之上的埃琉西亚斯,疲惫地闭着双眼,那深重的倦怠感仿佛要将他压进冰冷的王座。洛娜则像一抹浓艳的阴影,亭亭玉立在他身侧,目光扫过下方八个僵直的身影,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半分怜悯。
她扬起纤白的手腕,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盈地一划,勾勒出一个散发着微弱紫芒的诡异符文。
一股无形的力量降临!它并非物理的推搡,而更像是一张兜头盖下的精神蛛网,缠住了雪妮丝的意识。她的思维像是被投入了粘稠浑浊的泥沼,身体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空洞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抬起,直勾勾地“望”向前方的王座。她能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意志强行占据了她大脑的绝大部分空间,接管了她的身体控制权,只留下一个角落维持着她本我的清醒意识。
来了!她集中了全部残存的意志,抓住那一点点的自我清明。身体在洛娜的控制下做出顺从的姿态。让她暗自心惊的是,那本应如巨钳般钳制住意识的压力,似乎……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懈可击?她能感觉到那股试图完全抹杀她自我的冰冷意志的边界,它强大而蛮横,但不知为何,施加在她身上的那股力量,似乎总有一些疏漏的空隙,让她能如同蛰伏的虫子,在对方意识巨树的庞大根系阴影下,小心翼翼地保留着一点点思考的微光。
【为什么会这样?……不能被发现!】这个疑问电光火石般闪过,随即被更深沉的恐惧淹没。她死死控制住精神世界的波动,将那份本能的抵抗深埋,不留一丝痕迹地伪装成和其他人一样,被完美操控的提线木偶,目光呆滞,表情凝固。
埃琉西亚斯依然闭着眼,但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那疲惫的面容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没有任何征兆,他宽松的墨色长袍无风自动,仿佛有什么在其下涌动。紧接着,几处布料轻微起伏、绷紧,最终——嗤啦几声轻微的布帛被从内部撕裂的声音响起!
八条深紫色的、介于实质与能量体之间的诡异‘长鞭’,猛然从埃琉西亚斯的袍袖下缘、衣襟等处钻出!它们如同有生命的海葵触手,光滑而冰冷,带着令人作呕的粘腻感,末端闪烁着幽微的暗芒,径直伸向了跪在最近的八个人的脸!
安雅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呜咽,身体在控制下剧烈地颤抖却无法躲避。距离她不远处的雪妮丝能清晰地看到,那条伸向自己的、冰冷滑腻的紫色‘长鞭’末端猛地张开,露出一个漩涡状的口器,狠狠地,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嵌入了她的嘴里!
冰冷的异物感充满了口腔,直抵喉咙深处!没有任何咀嚼或吞咽的动作,一股强大的、不可抗拒的“吸力”伴随着洛娜冰冷彻骨、如同直接在脑海深处响起的命令发动了:“吸!”
这命令穿透了洛娜原本施加的、制造着呆滞状态的简单控制,撬开了更深层属于身体本能的反抗!雪妮丝感觉到自己的肺、自己的胃、自己全身的肌肉都不由自主地痉挛着,被强迫着做出“吸收”的动作!
一股难以形容的“物质”从触须深处汹涌而来,粗暴地灌入她的食道,涌入她的胃,然后轰然炸开!那不止是纯粹的能量,它更像是……污浊的油和滚烫的酸液混合的、粘稠又刺痛的炼狱熔渣!
其中一股力量,如同铁水流遍她的四肢百骸,带着灼穿一切的、极度纯粹而强烈的神圣感,所过之处如同被圣焰净化般灼痛难当!而另一股力量,则阴冷、污秽、充满了贪婪和堕落的气息,如同墨汁混着腐液注入血脉,疯狂地侵蚀着她的生机,污染着她的精神——那是混杂着埃琉西亚斯本身黑暗本质的粘稠魔力!
两股属性截然相反、却又都狂暴无比的力量,一进入她的身体,开始在她体内激烈地冲撞、撕扯!雪妮丝的身体在洛娜的控制下剧烈地抽搐起来,像被通了高压电,她眼前爆开无数的金星和黑斑,耳朵里充斥着血液奔涌的轰鸣。剧烈的痛苦撕裂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她感觉自己的血管要爆开!自己的骨头要被磨成粉末!自己的大脑正在这两股力量的战争中被搅拌成浆糊!
旁边的安雅已经翻起了白眼,口中溢出白沫,身体就像破布娃娃般狂抖。德里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亨克额角青筋如同盘踞的蚯蚓般暴突,粗壮的脖子涨成了深紫色,全身的肌肉都在极限抵抗着崩裂的剧痛!雷克斯更是直接失禁,臭气弥漫开来。
整个大厅,只剩下无声的剧烈抽搐和被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滚出的、断断续续的嗬嗬声。
远处,凯恩依旧抱着双臂,紧抿着嘴唇,金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大厅中央这如同地狱受刑图般的景象,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厌恶。他身旁的奥萝拉,精灵绝美的脸庞,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一丝丝的不适感萦绕在她脸上,却又被她迅速压下。显然,作为多次参与的人,他们对这场景已习以为常,那份不适或许源于感官的刺激,而非对受害者本身的怜悯。
埃琉西亚斯闭着双目,眉头微微舒展开一丝丝。他体内那股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蚕食他生命力、带来无尽灼痛的圣光之力,正在被这八个脆弱的“容器”拼命地抽取出来。哪怕每一个容器所能容纳的极限远低于他承受的万分之一,但短暂的缓解依然如同毒瘾者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洛娜脸上露出一丝满意。她欣赏着下方众人承受非人痛苦的扭曲表情,感受着触须上传来的、那混杂的、被稀释过的神圣力量被拉扯出埃琉西亚斯身体的微妙震颤,这对她而言像是最美妙的乐章。她的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带着掌控全局的傲慢。
时间在极度的痛苦中被无限拉长。
雪妮丝感觉自己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她的精神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即将碎裂的小舟,那两股力量已经快要冲垮她的身体防线。她的神志在绝对的痛苦和体内力量的蛮横冲击下,变得越来越模糊。
就在她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刹那,灌入体内的污浊洪流戛然而止!嵌在她口中的冰冷触须猛地抽离,留下满嘴的麻木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腥甜铁锈味。
那股强大的、“吸”的命令骤然消失。支撑身体的最后一股力量也随之抽离。
雪妮丝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彻底丧失。她和其他人一样,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失去所有支撑,软软地、毫无尊严地瘫倒在那冰冷刺骨的黑石地面上,一动不动。水痕在地面晕开一片污浊,也不知是汗水、泪水、还是口水……
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捕捉到凯恩和奥萝拉向他们走来的脚步声,和漠然的对话片段。
“……送去东侧地下牢房……”
“……这次晕得倒快……”
“……比上次那批废物强一点……”
接着是无边的黑暗,如同厚重粘稠的淤泥,彻底吞噬了雪妮丝所有残存的意识和痛觉。
当她再次从冰冷和剧痛的余韵中勉强恢复一丝微弱的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坚硬冰冷、粗糙硌人的触感——不是泥土,是冰冷的石头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陈年污垢、铁锈以及某种排泄物的混合恶臭。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昏暗。借着不知从何处透进来的微弱幽光,她模糊地辨认出几根竖直冰冷粗糙铁铸的栏杆。
身体沉重得仿佛灌了铅,喉咙干涩灼痛,嘴里那股粘腻的腥锈味挥之不去。她微微侧过头,借着那点微光,看见旁边的牢房里,隐约勾勒出亨克蜷缩在角落的身影,还有更远处,安雅那单薄得像落叶般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轮廓。
她身处的,是一间独立的铁牢房。冰冷坚硬的墙壁隔绝了外面大部分声音,只有不知从哪里滴落的、缓慢而固执的滴答、滴答水声,成为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伴奏。
她是第一个醒来的。
意识一点点回流,紧随其后的便是汹涌的怒火。
但这火焰仅仅灼烧了片刻,就被残酷的现实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强行压回了幽暗的心底。
【冷静!愤怒只会让你死得更快!现在不是无能狂怒的时候。】
她开始去回忆,在灰烬中拼凑关键的碎片,寻找哪怕一丝丝的漏洞或机会。
一个强烈的疑问率先浮上心头:为什么是我第一个醒来?
这种“抽取”,损耗的不仅是体力,更像是灵魂层面的创伤。安雅比她更柔弱,亨克尽管强健但之前额头受到重创,他们理应比她承受更重才对。是她的精神力更强吗?还是……别的什么?
这念头让她回忆起被洛娜控制时的细节。那股庞大而冰冷的精神力量覆盖下来,试图彻底接管她的意识,让她如同木偶般顺从。她确实感到了巨大的压迫,确实失去了绝大部分身体的控制权……
但!
在那种彻底的压制下,在意识的某个深处,一个绝对理智的角落,似乎从未被那蛛网完全覆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洛娜精神力的边界,她能在那绝对的禁锢之中,保留一丝微弱的、属于她自我的清明!甚至……当“吸”那个深入骨髓的命令响起时,在恐惧和痛苦之余,她竟然产生了一种模糊的“自愿感”——仿佛身体在执行命令的过程中,有那么一丝丝本不该存在的自主配合,让她能更好地承受那股洪流的冲击?
【自愿?怎么可能自愿?!】雪妮丝心头一阵恶寒,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那可是绝对的痛苦!谁愿意承受那种酷刑?
但这念头又挥之不去。洛娜的精神控制,似乎对她……存在着某种“漏洞”?她抵抗了,也伪装了,但那份自我核心的存在感,在那种非人的控制下,未免太过清晰了些……这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