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痛苦的吞噬,仿佛永无止境。
雪妮丝在狂暴的能量洪流中勉力维持着一丝清醒的浮标。安雅又在一旁紧紧的掐住她的手臂,指甲深陷带来的剧痛反而成了对抗晕厥的锚点。她能感受到身边生命的气息一个接一个地微弱、消失,如同风中之烛熄灭。霍克的狂笑、玛莎的呓语、戴维无言的抽动,最终都归于沉寂,只剩下沉重的死亡余音。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风暴眼骤然的停滞——那根刺入意识的尖针,洛娜的精神指令和钻入喉咙的冰冷滑腻的触须消失了。
重压撤离的瞬间,更像是另一种崩溃的开始。
“呃啊——噗!”
幸存者们,包括凯恩和奥萝拉,如同软泥,彻底瘫倒在地。剧烈的痉挛席卷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抽搐。口水混合着难言的污秽顺着嘴角流淌,眼泪在无声或细微的哀鸣中决堤,在冰冷的地面溅开微小的水渍。连雪妮丝精心维持的伪装也在这剧烈的生理反应下褪色,晕眩和虚脱感几乎就要将她拖入黑暗的深渊。
然而,在意识彻底熄灭前的最后刹那,听觉意外地捕捉到了主座上飘来交谈声。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显然是身体濒临极限导致感官失灵:
“……看管好矿场……别……出乱子……”像是琉西亚斯疲惫低沉的声音。
“……雪山?……好无聊……大人……你不要走嘛……”洛娜撒娇的鼻音,带着明显的不情愿。
“……不久……大雪……影响传送……延迟……见您……”声音混杂不清
“……我……可以……把……叫来……吗?”洛娜的声音,最后一句带着试探?
【大雪……传送……延迟?叫来……谁?】破碎的信息进入雪妮丝混乱的大脑。但身体和精神的极限终于到达,黑暗幕布彻底覆盖了她的意识。最后一个念头不是解谜,而是对身边那个小小身影的担忧——
【安雅……还……在吗……】
……
冰冷的触感,熟悉的霉味,夹杂着浓重的汗水、血液和呕吐物的腥气。
雪妮丝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地牢石顶。斑驳的缝隙透入几缕微弱的、斜长的阳光——天亮了。
她,又是第一个醒来的人。
身体好像被反复践踏过一样,在叫嚣着疼痛,每一寸肌肉都泛着酸软。喉咙里是干涸的灼烧感,胃里翻江倒海。但她第一时间不是顾惜自己,而是用尽力气,爬行般地挪到安雅身边。
女孩躺在她旁边不远处,小小的身体蜷缩着,脸色死灰,呼吸微弱,但——胸膛还在起伏!还有呼吸!
劫后余生的庆幸如让雪妮丝长长地、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她小心地托起安雅的手,那只小手冰冷无力,与之前死掐她的模样判若两人。再看自己的小臂,青紫色的淤痕清晰如烙印,甚至有几处被指甲划破。雪妮丝苦笑着,再次在心底感叹:【这小妮子……力气真是大得吓人啊。】
目光扫过昏暗的牢房,她猛然顿住。
冰冷的石地上,多了一个突兀的身影。
那个绿发如瀑、美得不似凡物的精灵侍女——奥萝拉,此刻竟也如同被丢弃的玩偶倒在角落,纤细的身体蜷缩着,同样失去了意识。她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呼吸平稳但浅淡,与平时那种冰冷的完美截然不同。雪妮丝心中惊疑不定:【连奥萝拉也……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昨晚的“汲取”对她也是负担?】但她此刻没有精力深究。确定对方还有气息,雪妮丝便不再理会。
高处的窗口投下阳光,虽然微弱,却昭示着新的一天。对比起昨夜大厅里如同地狱魔宴的景象,这清晨的光线几乎带着虚幻的宁静。
机会难得。
雪妮丝再次盘膝坐起。体内,那两股外来力量虽然比昨夜狂暴灌入时要微弱许多,但依旧如同顽固的污渍盘踞着,与自身产生的微弱魔力之源格格不入。精神的疲惫警告着她应该休息,但强烈的求生欲和对力量的渴望压倒了这一切。
她闭上眼,心神沉入体内。
这一次,分割引导的工作异常艰难。残余的能量虽然量少,却仿佛经历了高压锤炼,变得“粘稠”和顽固,如同混合了污油的淤泥,更加难以分离。但比起昨天在风暴中心挣扎求生时的绝望引导,现在的状态虽然痛苦,却多了一份可以精细操作的“奢侈”。有了上次的“清淤”经验,雪妮丝熟练的操作起来,意念的引导变得流畅了许多,效率确实提高,不再是无头苍蝇,只是这过程依旧耗费心力。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
就在雪妮丝全神贯注地与体内残余能量纠缠时,她还是不死心的想用自己的魔力核心模仿那两股外来力量的波动,试图在自身魔力的基础上,“衍生”出类似的波动……
先尝试神圣。
她努力回忆着昨夜冲进体内的那道浩荡神圣气息的感觉——它纯净的光明感。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丹田中的银白核心,尝试调整它的波动频率,模拟那种纯净温暖的韵律。
极其微弱的震颤。一丝微弱虚无的淡金色光芒,真的从她银白核心的边缘被“分离”出来!它独立存在了!虽然渺小,但这是她自己产生的,属于她自己的神圣能量!
喜悦还未涌起。
当这丝微光自身蕴含的能量波动,在她的感知下,刚刚触及某个无形的警戒红线时——
嗡!!!
腹部那枚沉寂的咒印瞬间爆发出恐怖的灼热,无法形容的剧痛,让雪妮丝身体猛地一弓,牙齿紧紧咬住下唇才没叫出声。她不得不立刻掐断了那缕刚诞生的金芒。
反噬的剧痛余波还在体内窜动,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好狠的禁制!
挫败与惊悸交织。神圣之路被彻底锁死。
稍作喘息,压下喉头的腥甜,雪妮丝强撑着再一次沉入意识,锁定了那片被压缩的暗紫色魔族残余能量——埃琉西亚斯力量的残留。那种阴冷、粘稠、带着毁灭和堕落的纯粹邪恶感。她再次调动银白核心,这一次,却试图模拟那种深渊般冰冷的频率与波动。
丹田中的银白光球微微变色,边缘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紧接着,一丝隐晦的暗紫色能量,如同深渊底部升起的气泡,悄然从她的银白核心中渗了出来,凝聚成形。这股力量冰冷、沉寂。它是纯粹的黑暗魔力,且源于她自身……
雪妮丝屏住了呼吸,所有精神都高度集中在腹部的咒印上,肌肉紧绷,准备承受更可怕的反噬。
腹部平静如初。咒印没有泛起任何红光,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热量传来。
这不可能……还是巧合?
她小心翼翼地,开始尝试增强这股自生的暗紫色魔力的强度。一倍、两倍、三倍……当这股力量所蕴含的能量强度,已经远超她刚才触发神圣反噬时产生的金光足足五倍以上时——
腹部咒印依旧冰冷死寂。纹丝不动。
【等等!这丝魔力的‘波动’强度……】雪妮丝敏锐地感知着。【它产生的能量波动大小,分明已经远远超过了之前实验总结出的、会引起腹部咒印反噬的阈值!】
可是……为什么?
腹部的那枚咒印,此刻安静得像个死物,没有任何刺痛传来!仿佛这丝新生的魔力波动对它而言是透明的、不存在的!
巨大的困惑浮现:
魔族给奴隶打下如此恶毒的枷锁,严密防备着神圣力量的萌芽,却对自己的本源力量在奴隶体内产生毫不设防?是他们从未设想过,卑微如蝼蚁的奴隶,能够模仿并真正产生魔族的深渊魔力?还是说……他们的傲慢与种族优越感根深蒂固到了如此地步,以至于在设计囚笼时,完全无视了这种“可能性”——在他们眼中,奴隶不配、也不可能触及深渊的真谛?
咒印的设计者,似乎根本没想过要防备奴隶自身堕入黑暗!?
这个发现简直颠覆了她对咒印,甚至对这个世界力量的认知基础!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更大的困惑压在她心头:
【那么……为什么我能摆脱洛娜的完全操控?或者说,在洛娜的命令下保留一部分自我意识?昨晚那种强度的控制……其他人似乎连本能都被抹杀了。】
她回想着每一次被控制的情景。亨克、德里克、杰诺……甚至安雅,他们在洛娜的命令下,眼睛瞬间失去所有光彩,如同木偶。她从未在他们眼中捕捉到一丝像她这样的清明。难道真的只有她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
为什么?
【因为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因为我的身体已经在那个世界“死亡”过一次?所以产生了某种对精神操控的天然抗性?】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释,一个基于她最大秘密的解释。这个解释令她感到一阵悚然。如果是这样,那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巨大的困惑拉扯着她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这力量突破的喜悦,被更深沉的疑问和潜在的危险感所笼罩。秘密暴露会带来什么?她不敢想象。身边这个看似无害的精灵奥萝拉,此刻在她眼中也多了一层审视的意味——她是否也察觉了异样?
所有疑问,都找不到答案。
她只能将这些震撼发现和深层恐惧摁在心底,不敢流露分毫。甚至连兴奋都不敢多体会半分。
疲惫终于淹没了高度紧张的精神和备受折磨的肉体。巨大的困意温柔又无情地笼罩下来。在沉入梦乡之前,雪妮丝最后望了一眼身边仍在沉睡、呼吸微弱的安雅,又瞥了一眼角落里依旧没有动静的精灵奥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