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柔软,令人沉溺的安心感包裹着雪妮丝。她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暖洋里。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没有冰冷的石壁和绝望的喘息。只有……自由。
她站在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阳光明媚,洒在色彩斑斓的帐篷和攒动的人头上。空气中弥漫着烤饼的焦香、糖果的甜腻,还有人群兴奋的喧嚣。一个巨大的、画着夸张小丑图案的帐篷前,人们排着长队,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鼓点和观众的惊呼。雪妮丝好奇地挤过去,踮起脚尖张望——帐篷缝隙里,她瞥见一个穿着亮片紧身衣的少女,正灵巧地在高悬的绳索上翻腾跳跃,身姿优美得像一只燕子。
“铛啷啷……”清脆的竖琴声从不远处传来。一个穿着破旧但整洁的吟游诗人坐在街角石墩上,手指拨动着琴弦,沧桑的嗓音唱着古老的歌谣,讲述着骑士与恶龙的传说。雪妮丝驻足聆听,那悠扬的旋律仿佛能抚平灵魂的褶皱。
再往前走,一座巨大的圆形石砌建筑矗立眼前。震天的呐喊和金属撞击声从里面传出。雪妮丝被吸引着走了进去。巨大的角斗场内,黄沙飞扬!两名战士正在激烈搏杀!一人手持燃烧着烈焰的长剑,每一次挥砍都带起灼热的气浪;另一人则双手虚握,指尖跳跃着冰蓝色的电弧,凝结成冰锥射向对手!魔法与武技的碰撞,看得雪妮丝目眩神迷,心跳加速!她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力量交锋!
离开喧嚣的角斗场,她漫步在一条宁静的乡间小路上。金黄色的麦浪在微风中起伏,如同金色的海洋,一直延伸到天际。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成熟谷物的芬芳。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份从未有过的宁静和满足。
就在这时,路边的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雪妮丝好奇地停下脚步。一只通体雪白、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生物缓缓走了出来。它有着修长的脖颈,优雅的四肢,额头上长着一根螺旋状、水晶般剔透的独角。一双纯净如天空的蓝色大眼睛,温和地注视着她。
独角兽?
雪妮丝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轻轻跳动。这传说中的圣洁生物,竟如此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它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到雪妮丝面前。它低下头,用那冰凉光滑的独角,轻轻地、亲昵意味地蹭了蹭雪妮丝的下巴。
“咯咯……”一股痒意和温暖从下巴传来,雪妮丝忍不住发出一声细碎的笑声。那感觉如此真实,如此美好……
“唔……”
下巴处的痒意似乎还在持续,带着一点微微的、硬硬的触感。雪妮丝迷迷糊糊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要避开那扰人清梦的“独角兽”。
痒意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清晰了。
她带着梦境的余韵,睁开了眼睛。
视野从模糊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奢华卧室内熟悉的帐顶花纹。壁炉的火光在帐幔上投下摇曳的暖色光影。
然后,她感觉到了。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温软的小身体。粉色的微卷发丝蹭着她的脸颊和下巴,散发着熟悉的花香和深渊气息的味道。而此刻,那让她下巴发痒的“独角兽”的角……正顶在她下颌处的,分明是……是米娜头顶那对小巧、弯曲、带着温润角质感的……山羊角!
雪妮丝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米娜?!
她正抱着米娜?!
那个差点把她吸干、玩弄她于股掌之间、如同噩梦般的小恶魔,此刻正蜷缩在她怀里,闭着眼睛,粉嫩脸上带着恬静的睡颜,呼吸均匀而绵长,仿佛睡得正香。
巨大的惊恐淹没了雪妮丝,她几乎要尖叫出声!身体本能地想要弹开!但残存的理智压住了这股冲动。【不能动!绝对不能动!】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抱着她?!】混乱的记忆碎片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记得……被米娜咬住脖子……剧痛……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一种奇异、令人沉溺的温暖和满足感?仿佛灵魂都飘了起来,轻飘飘的,什么都不愿想,什么都不愿做。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心里被挖空了一大块,只剩下一种本能的、对某种东西的渴求……
中途好像醒来过一次?记忆非常模糊……感觉身体很轻,脑子一片混沌,像蒙着一层厚厚的雾。她好像……看到了蕾切尔?对!蕾切尔!她没事!太好了!还有安雅……安雅的样子不太对劲,好像很害怕……但蕾切尔在她身边……应该……应该没事吧?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抱着米娜?!而且……而且米娜竟然没有推开她?!没有咬她?!没有用项圈电她?!反而……睡得这么安稳?!
更让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为什么……为什么此刻抱着这个差点杀死她的小恶魔,她的心底深处,竟然……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恐惧和憎恨?!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仿佛抱着她,就是抱住了某种……依靠?!
【不!不可能!】雪妮丝在心底疯狂地否认!【我怎么可能对她产生依赖?!她差点杀了我!她是恶魔!是敌人!】她试图用理智驱散这种荒谬的感觉,【我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绝对没有!我只是……只是身体太虚弱了!精神错乱了!一定是这样!】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混乱不堪之际——
怀里的米娜,小巧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粉色的睫毛蝶翼般轻轻颤动了几下,似乎即将醒来。
雪妮丝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办?!她醒了!她看到我抱着她……会不会……会不会又发怒?!会不会……又要“吃”我?!】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浮现:【装死!继续装睡!】
她继续闭上双眼,强迫自己放缓呼吸,让身体尽可能放松,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一个人形玩偶。
她感觉到米娜的小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似乎彻底清醒了。接着,一只温热的小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颊。指尖探究着在她冰凉的脸颊上轻轻戳了戳,又捏了捏。那触感轻柔,却让雪妮丝浑身汗毛倒竖!她不敢有丝毫异动。
小手又滑到了她的嘴角,似乎想看看她会不会做出反应。雪妮丝强忍着想要躲闪的本能,任由那微凉的指尖在她唇边流连。她感觉自己像一块砧板上的鱼肉,等待着未知的审判。
就在这时——
“咔哒。”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洛娜慵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丝绒晨袍,紫红色的卷发随意披散,脸上带着刚睡醒的妩媚和一丝玩味的笑意。她的目光扫过床上相拥的两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小公主醒来了?”洛娜调侃着,目光落在米娜身上,“感觉如何?昨晚睡得可还安稳?”
米娜立刻从雪妮丝怀里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竖瞳亮晶晶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点点头:“嗯!睡得很好!”她指了指依旧“沉睡”的雪妮丝,有点小得意,“抱着她睡,暖暖的,很舒服!”
洛娜的目光落在雪妮丝那张苍白、紧闭双眼、如同精致人偶般的脸上,红唇微撇,发出一声轻嗤:“啧,这丫头,睡得倒是沉。比你还能贪睡,当奴隶可不太合格哦。”
米娜却毫不在意,反而兴致勃勃地说:“没问题!我觉得这样挺有意思的!”她似乎很满意这个“人形抱枕”的状态。
洛娜优雅地走到床边,目光转向米娜,语气随意地问道:“对了,母亲来信了。”她顿了顿,观察着米娜的反应,“希望你这两天回去一趟。你功练得怎么样了?很顺利吧?”
听到“母亲”两个字,米娜小巧的身体似乎微微的颤抖了一下!粉嫩的小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凝固了。
她深吸一口气:“嗯!很顺利!”她再次指向“沉睡”的雪妮丝,声音刻意拔高了一点,“品尝过她之后……感觉……感觉顺畅了许多!瓶颈都松动了!”她顿了顿,眼睛看向洛娜,试探和期待的问道,“姐姐……我……我能把她带走去见见母亲吗?”
洛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清脆而充满恶意的笑声:“噗嗤……哈哈哈!”她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你想带她去见母亲?哈哈哈……我的好妹妹,你真是太可爱了!”她擦了擦笑出的眼泪,眼神里充满了戏谑谑,“要是让母亲见到这个……嗯……‘特别’的小点心……”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在雪妮丝身上扫视,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真想知道……她会被拆成几个零件来研究呢?哈哈哈……”
那笑声冰冷,缠绕在雪妮丝的心上。拆成零件?!研究?!恐惧让她藏在被子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幸好米娜和洛娜的注意力都没在她身上。
米娜听到洛娜的话,脸上的期待瞬间消失,她用力摇了摇头:“那……那还是算啦!”她像护食的小兽般,下意识地往雪妮丝身边靠了靠。
洛娜止住笑声,饶有兴致地看着妹妹的反应,紫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米娜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呢?不回去见见母亲?你好像……很长时间没回去了吧?她可是很想你呢。”
洛娜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慵懒无所谓的模样,摆摆手:“算了吧。她讨厌我还来不及呢,哪会想我?”她轻描淡写地带过,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凑近米娜,压低声音,“姐妹情深”的意味叮嘱道,“对了,米娜,要是母亲问起练功的事情……你就说姐姐我啊,在黑石堡这边可是很努力很努力的哦!每天都在见缝插针地修炼《暗影幽歌》,人都累瘦了呢!知道了吗?”她眨眨眼,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米娜看着姐姐,小嘴撅了撅,似乎对姐姐的“偷懒”心知肚明,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真乖~”洛娜满意地捏了捏米娜的小脸蛋,又瞥了一眼床上“沉睡”的雪妮丝,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好啦,姐姐去‘工作’了,你慢慢玩吧。”说完,她转身,摇曳着曼妙的身姿,离开了卧室。
厚重的木门轻轻合拢。
卧室里只剩下米娜和依旧“沉睡”的雪妮丝。
米娜坐在床上,看着洛娜离开的方向,小脸上似乎松了口气。她转过头,目光落在雪妮丝那张苍白安静的脸上。她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雪妮丝冰凉的脸颊,又摸了摸她紧闭的眼睑。
“唔……”米娜似乎觉得无趣了。她不再看雪妮丝,而是盘起双腿,在柔软的大床上坐好。她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专注的神情。
嗡……
一股熟悉的冰冷粘稠感的暗紫色能量波动,开始以米娜为中心缓缓弥漫开来。那能量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顺畅。她进入了《暗影幽歌》的修炼状态。
雪妮丝依旧紧闭着双眼,维持着平稳的呼吸。但她的意识却无比清醒。
【母亲……洛娜的妹妹……修炼……拆成零件……】
洛娜姐妹的对话在她脑中反复回响。那个未曾谋面的“母亲”,听起来比洛娜和米娜加起来还要可怕!而米娜……她竟然想带自己去见那个存在?虽然最后放弃了……但那种“护食”般的举动……
雪妮丝藏在被子下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指尖触碰到了那枚冰凉粗糙的戒指——母亲留下的空间戒指。那微凉的触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锚点,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慰藉。
她依旧闭着眼,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躺在温暖奢华的囚笼里。窗外,是冰冷的天光。而她的未来,一片漆黑,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