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离开高墙庇护的决定,无疑是极端疯狂和危险的。但雪妮丝别无选择。停留在原地,哪怕隐藏得再好,也终究是坐以待毙。只有彻底远离,逃入茫茫无际雪原深处,才有一线渺茫的生机。
夜幕和风雪,是她此刻唯一的盟友,也是她最大的敌人。
刚离开高墙的阴影,狂暴的风雪便劈头盖脸地抽打过来,将她吞没。能见度低得可怕,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旋转飞舞、令人晕眩的白。刺骨的寒风轻易地穿透她的衣衫,带走她体内宝贵的热量,让她开始剧烈地颤抖。
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适应这恶劣的环境。她在雪地中艰难地摸索着,幸运地找到了一根被风吹折、半埋在雪里的坚硬木棍。她费力地将其拔出,掸掉上面的积雪,掂量了一下,足够结实。这既是她在深雪中跋涉的拐杖,也是应对可能出现的野兽时,聊胜于无的武器。
她停下来,再次从贴身的空间戒指中取出两样“宝贝”——一块小小的、磁化的矿石碎片,以及一根纤细的铁丝。她小心翼翼地将针在磁石上摩擦了几下,系在细绳子上,挡住风雪,针尖微微颤动,最终稳定地指向一个方向……
【必须远离矿场……】她牢记着之前听到的信息,魔族的主力搜索方向可能是西边。往东走,生存的几率或许更大一些。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将简陋的‘指南针’小心地收好,确保随时可以查看。然后又取出一件带兜帽的厚实披风——这也是她从储物室“搜刮”来的战利品之一——将自己从头到脚紧紧包裹起来,试图抵御风寒。
准备就绪后,她拄着木棍,深一脚浅一脚,毅然决然地向着东方,向着那片未知的白色荒漠迈进。
每走一步,小腿都会深深陷入积雪之中,需要耗费力气才能拔出来。狂风卷起的雪沫不断拍打在脸上,冰冷刺骨。身后的足迹几乎在瞬间就被新的风雪覆盖抹平,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她的精神高度紧张,时刻关注着两件事:一是四周的环境,警惕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二是自己腹部的魔族咒印。她不敢有丝毫大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调动起那微薄的神圣能量——这是奥萝拉教给她屏蔽追踪的关键。一层淡薄的金色光晕会短暂地覆盖在咒印之上,将其散发的追踪波动最大限度地隔绝屏蔽。每一次施展,都会消耗她的精神力,但她不敢怠慢。
得益于穿越后这具身体似乎对寒冷有较高的耐受性,以及修炼《暗影幽歌》功法带来的、对身体素质微弱的提升,她才能勉强在这地狱般的环境中支撑下来。但即便如此,恶劣的环境依旧无时无刻不在疯狂地抽取着她的体温和体力。寒冷持续不断地刺入她的骨髓,让她浑身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
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在这片混沌的白茫茫世界里,仿佛只有永恒的风雪和没有尽头的跋涉……
她甚至开始害怕风雪停下来。因为那意味着能见度恢复,她可能会暴露在旷野中,魔族也可能更容易发现她。这种对“天气好转”的恐惧,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心理折磨……
饥饿和疲惫不断侵蚀着她的意志。她走不动了,就找个稍微能避风的雪窝或岩石后面,蜷缩起来休息,用手揉搓冻得麻木的四肢,然后强迫自己再次站起来继续前进。她不敢停留太久,害怕一旦坐下,就再也站不起来。
饿得实在受不了时,她会从戒指里取出那一小块面包,小心翼翼地掰下一点点,放在嘴里含软,然后珍惜地咀嚼咽下。她根本不敢多吃,食物太宝贵了,她不知道这片雪原到底有多广阔,未来的路还有多长。每一口食物,都必须用在刀刃上。
对她而言,生存的模式被简化到了极致:赶路、休息、再赶路、再休息……周而复始……身体的本能请求她停下,放弃,但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倔强,支撑着她麻木地向前挪动脚步。
在极度的疲惫、寒冷和孤独中,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脑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起来,飘向各个方向……
【安雅……蕾切尔……奥萝拉……你们应该已经逃到安全的地方了吧……希望你们平安……】温暖的牵挂短暂地驱散了严寒。
……
【我真傻……为什么不多练习几天《暗影幽歌》再行动呢?如果我能更强一点,或许就能和大家一起走了……】后悔的情绪涌上心头。
……
【我是不是……不该逃走呢?地牢里虽然冰冷,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随时可能冻死、饿死……】脆弱的念头钻出。
但下一秒,她就用力摇头【不对!我在想什么?!我早就决定好了!就算是爬!也要爬出那个鬼地方!死也要死在外面!绝不再回去当奴隶!】强烈的意志重新盖过了软弱。
……
【凯恩……他说的也许是对的……我为什么要救那些不相干的人呢?如果我只带着安雅和蕾切尔姐姐逃走,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了?】她想起了那三个男人的面孔,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
……
【好冷……好饿……好困……真的好想睡一觉……就睡一会儿……】极致的疲惫袭来,她的眼皮如同灌了铅般沉重。脚下一个趔趄,她再也支撑不住,一头向前栽倒,整张脸埋进了冰冷的积雪中……
刺骨的冰凉让她一个激灵!【不行!不能睡!睡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了!保持清醒!必须保持清醒!】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残存的力量,她双手撑地,艰难地将自己从雪坑里拔了出来,摇摇晃晃地重新站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出的白雾瞬间被风吹散。
……
她继续麻木地前进,思维又开始飘忽。【听那两个魔族说……现在是冬季……嘻嘻……这个鬼世界……真的有春夏秋冬吗?还是一年到头都是这该死的冬天……】
……
【已经走了……多少天了?一天?两天?还是……更久?完全感觉不到……】
突然,一个恐怖的念头毫无征兆地闯入她的脑海:【米娜……她其实……长得真的很漂亮……粉色的头发,紫色的眼睛……像精致的娃娃……她的身体……抱起来好温暖……如果……如果没有逃走,以后是不是……还能抱着她睡觉?】
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雪妮丝自己都被吓到了!她打了一个剧烈的寒颤,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发自内心的惊悚和恶心!
“我他妈真是疯了?!竟然会去怀念那个小魔头米娜?!还想抱她睡觉?!”她忍不住脱口而出,对着呼啸的风雪发出自言自语。
极度的自我厌恶,反而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驱散了所有的迷糊和软弱!她抬起冻僵的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
清脆的响声被风声吞没,脸颊上传来的刺痛感让她清醒了过来!【清醒点!雪妮丝!别被冻糊涂了!那个粉毛恶魔是差点把你变成白痴的元凶!记住疼痛!记住恐惧!记住仇恨!】
她用力甩了甩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部抛开,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拄着木棍,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跋涉。为了进一步“净化”自己刚才那“可怕”的想法,她甚至开始给自己进行诡异的心理催眠和对比:
【安雅比米娜可爱多了!安雅的眼睛像黑宝石一样漂亮!】
【安雅比米娜善良多了!安雅从来不会伤害我!】
【安雅的身子比米娜温暖多了!抱着安雅就像抱着小暖炉!】
……
她一遍遍地在心里重复着,试图用对安雅的思念和美好印象覆盖掉刚才那瞬间的“精神污染”。然而,重复了几遍后,她突然又愣住了。
【……等等?我为什么一直在比较她们俩?还比较谁抱起来更暖和?!】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催眠方向的不对劲。
啪!
她又下意识地抽了自己一下,低声嘟囔:“……冻傻了……我可不是什么萝莉控……”
就这样,在不断的自我挣扎、自我鞭策和神经质的自言自语中,她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艰难地对抗着严寒、饥饿和孤独,一步步丈量着这片死亡的雪原。
她依靠着简陋的‘指南针’,和偶尔风雪稍歇时能瞥见的星辰,努力辨认和维持着方向。她掐着手指,凭借着身体的模糊感知,粗略计算着时间……大概,已经过去了七个昼夜?
就在她感觉自己真的快要到达极限,身体和意志都处于崩溃边缘时——
风,似乎渐渐小了些。
雪,也变得稀疏起来。
持续了不知多久的白色混沌,开始缓缓褪去。
又坚持跋涉了不知多久的风雪……终于停了。
肆虐了许久的狂风偃旗息鼓,漫天飞舞的雪花也悄然消失。铅灰色的云层缓缓拨开,一缕缕清澈的晨光穿透云隙,洒落在这一望无际、仿佛被洗涤过的纯白世界之上。
天,亮了。
雪妮丝停下脚步,茫然地抬起头。刺目的阳光映照在雪地上,反射出令人眩晕的光芒,让她一时有些不适。她眯起眼睛,贪婪地呼吸着冰冷却清新的空气。
她颤抖着再次拿出那个简陋的‘指南针’,仔细辨认。她成功了,她一直没有偏离方向。
她回过头来,望向自己来时的方向。
身后,是广阔无垠、起伏不定的雪原,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与淡蓝色的天际线交融。纯净,壮美,却也死寂而残酷。
但是,没有了!再也看不到那座黑色的恐怖堡垒!再也看不到那些狰狞的哨塔和矿洞!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洁白。
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松弛了下来。
极度的疲惫、虚弱感瞬间将她淹没。她双腿一软,踉跄着向前扑倒,幸好及时用手里的木棍撑住了身体。
她艰难地挪动脚步,靠向旁边一块从雪地中巨大的、被风雪打磨过的岩石。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厚厚的披风裹得更紧,然后沿着岩石背风的边缘,缓缓地、缓缓地滑坐到雪地上,将身体蜷缩成一个球。
眼皮沉重如山峦,意识迅速被吞噬……
【暂时……安全了……】
随后,她便歪倒在岩石旁,陷入了昏迷般的睡眠之中。阳光洒在她覆盖着冰霜的睫毛和苍白的脸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脆弱而宁静的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