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的雪原,像一张巨大而冰冷的白色裹尸布,无情地包裹着雪妮丝,持续地消磨着她仅存的意志和体温。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机械的抬脚、落下,以及永无止境的饥饿和寒冷。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吞下了多少苦涩的青苔、干硬的蘑菇,甚至是那些令人作呕的、黏糊糊的虫卵。每一次吞咽,都是一场与生理本能的反抗,只是为了获取那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能量,支撑着这具残破的身体继续向前挪动。
目光所及之处,越来越荒凉。稀疏的耐寒植物逐渐消失,世界仿佛只剩下纯粹的白与灰。
【多少天了……好像……是第35天了吗……】她的大脑艰难地转动着,【这该死的雪原……真的没有尽头吗?好饿……真的好饿……】
她扶着木棍,停下脚步,身体摇摇欲坠。她颤抖着伸出手,意念沉入那枚空间戒指。
最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唯一剩下的小小硬块。
她苦笑着,将那最后半块石头般的面包取了出来。它冰冷、粗糙,却代表着最后的希望。
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啃咬着,每一口都吃得十分珍惜,仿佛在品尝世间最后的珍馐。胃里传来微弱的暖意,却勾起了更深沉的饥饿感。
她只吃了一半便停下,将剩下那更小的一半不舍地收回戒指。然后,继续那抬起脚、落下脚的无限循环……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晃动。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浑浊的蓝色眼眸怔怔地望向前方。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冒着袅袅炊烟的木屋。木屋的门敞开着,里面透出温暖橘黄的光。
一个有着柔顺银白色长发的女人,正坐在壁炉旁的摇椅上,怀里抱着一个同样银发、穿着可爱棉裙的小女孩,轻轻地哼唱着温柔悠扬的摇篮曲。炉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母女俩的身影映照得温馨而宁静。女人的侧脸是无比温柔的笑容,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眼神充满了爱意……
【家……】一个模糊而遥远的词汇,击中了雪妮丝几乎冻结的心脏。
她麻木地伸出手抓向前方,朝着那温馨的一幕迈开了步伐。
噗通!
她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前栽倒,重重地摔在雪地里。刺骨的寒意和疼痛将她拉回现实。
她挣扎着,借助木棍艰难地爬了起来。
眼前,空空如也。只有呼啸的寒风和一望无际的雪原。哪里有什么木屋?哪里有什么炉火和母亲?
刚才那一切,不过是饥饿、疲惫和寒冷催生出令人心碎的幻觉。
“呵……”她发出一声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哽咽,眼泪刚涌出来就被她倔强的抹去。
就在这时——
“嗷呜~~~~”
一声遥远、悠扬而苍凉的狼嚎,顺着风,隐隐约约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雪妮丝缓缓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漠不关心的低声笑了:“呵呵……又是……幻觉吗?”她早已习惯了这具身体和这片雪原联手对她开的残酷玩笑。
她继续踉跄着前行,一边走,一边无意识地用手里的木棍,在身后的雪地上,歪歪扭扭地划下几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方块字——
「到此一游」
写完,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即将被风雪抹去的痕迹,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呵呵……这也算是……我到这个世界来过一趟的……痕迹吧……”
前方,出现了一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瘦弱枯槁小树。它几乎是现在唯一能看到稍微像样点的“东西”了。
雪妮丝麻木地走过去。
她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了那粗糙的深褐色树皮。
她颤抖着握住那把她用来防身和挖掘苔藓的水果刀,手指冻得僵硬,试了好几次,才用刀刃抵住树干。
她一点一点费力地刮蹭着。粗糙的树皮碎屑混合着一点点内部相对柔软的韧皮部被刮了下来。
她将那一小撮碎屑小心翼翼地拢在手心,然后闭上眼睛,将其倒入口中,混着冰冷的唾液,强行咽了下去。
强烈的苦涩和粗糙感充满了口腔和喉咙,刺激得她胃部一阵剧烈痉挛,差点当场呕吐出来!她捂住嘴,弓着身体,强忍着那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
就在这时——
“真令我感到惊讶……”
一个噩梦般的声音,仿佛从天空传来,钻入了她的耳中!
雪妮丝抬起头,逆着夕阳望去。刺目的光线让她眯起了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在高空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正悬浮在那里。阳光在那影子周围勾勒出一圈冰冷的轮廓。
【又是……幻觉吗?】雪妮丝的大脑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她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这讨厌的幻听幻视甩出去。然后,她继续低下头,固执地用那把可怜的水果刀,继续刮着那棵可怜的小树,试图刮下更多难以入口的“食物”。
天空中的身影,正是洛娜!
那匹累得口吐白沫的魔驹早已被她抛弃在远处的雪丘后面。她脱掉了那件厚重的黑色毛皮大衣,露出了下面那身华丽、却与这片冰原格格不入的红色裙装。她背后展开的魅魔翅膀缓缓扇动着,维持着她悬浮在空中的姿态。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严寒,绝美的脸上难以掩饰疲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下方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渺小身影。
她清晰地听到了雪妮丝那声含糊的“幻觉吗?”,眼中涌现一丝被轻视的怒火!
“哼!卑贱的东西!死到临头还敢装傻!”洛娜冷哼一声,抽出了缠绕在腰间的黑色长鞭!
她翅膀一振,身影俯冲而下!
嗖——啪!!
一声刺耳的裂响!
黑色的长鞭狠狠地抽打在雪妮丝的后背上!
“啊——!!!”雪妮丝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抽得向前飞扑出去,重重地摔在雪地里!
那件破旧的浅灰色披风被撕裂,飘落在一旁。手中的水果刀也脱手飞出,掉进不远处的积雪中。剧烈的疼痛灼烧着她的神经,迫使她蜷缩起身体,双手本能地护住脑袋,身体因为疼痛和恐惧而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洛娜轻盈地落在雪地上,高跟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她一步步走近,看着脚下痛苦蜷缩的雪妮丝,心中涌起扭曲的快意和愤怒。
她一边咒骂,一边再次扬起了鞭子!
“你这该死的小贱人!竟然敢逃跑!给我造成了那么大的麻烦!”
啪!
“还敢诈死!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啪!
“乖乖地当米娜的玩具不好吗?!不识抬举的东西!”
啪!
“说!你的那些同伙是怎么跑掉的?!到底是谁启动的传送阵?!”
她每质问一句,冰冷的鞭子就狠狠落下一次!鞭子撕裂了雪妮丝的衣衫,在她苍白瘦弱的脊背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雪妮丝在雪地里痛苦地翻滚、抽搐,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和求饶:“呜……好痛……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逃跑的……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别打了……”
连续抽打了十几鞭后,洛娜也微微有些喘息,停下了动作。她厌烦地看着脚下只会哭泣求饶的雪妮丝,抬起穿着高跟鞋的脚,用鞋尖粗暴地踩在雪妮丝沾满泪水和雪沫的脸颊上,觉得还不够,甚至又往她的嘴巴里用力碾了碾。
“废物!就知道哭和求饶!你以为你们真能跑得掉吗?”她残忍的嘲弄着雪妮丝,“告诉你!你的那些同伙,那几个蠢货,早就被追兵抓住,剁碎喂魔兽了!哈哈哈!”
雪妮丝的身体一颤。
洛娜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继续用最恶毒的语言刺激她:“还有你那个宝贝妹妹,那个叫安雅的小哭包!哼,听说被抓到的时候还喊着‘姐姐~姐姐~’呢,真是可怜……现在嘛,估计早就被剁成碎块,扔进大锅里,熬成肉粥分给其他奴隶吃了吧!哈哈哈哈!”
“安……安雅……?”
听到这个名字,雪妮丝涣散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澈,巨大的绝望残忍的刺穿了她早已麻木的心脏!一直强忍着的泪水汹涌而出。
“呜……安雅……不要……咳……一切都是……徒劳的吗……”无尽悲恸和绝望的呢喃从她喉咙挤出,仿佛最后一丝支撑着她的东西也彻底崩塌了。
洛娜看着她这副彻底崩溃的样子,心中涌起病态的满足感。她猛地一脚将蜷缩的雪妮丝踢得翻了个身,面朝上躺在雪地里。
她伸出手指,按在雪妮丝腹部那狰狞的咒印上。
“啊——!!!”雪妮丝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了更加凄惨的尖叫!
“说!凯恩和奥萝拉是怎么策划逃跑的?!传送阵是如何启动的?!”洛娜冰冷地逼问,加大了咒印的折磨力度。
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极致折磨下,雪妮丝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她涣散的眼神望着灰暗的天空,断断续续地回答道:“是……是凯恩殿下……和奥萝拉姐姐……策划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听命令行事……我好害怕……好冷……好饿……放过我吧……”
她的回答含糊不清,颠三倒四,完全是一副精神崩溃、濒临死亡的糊涂状态,不像是能问出有价值的线索。
洛娜盯着她,但看到的只有彻底的绝望和麻木。她烦躁地收回了手,咒印的折磨停止,雪妮丝瘫软下去,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洛娜站起身,看着脚下这个只剩半条命、似乎随时会断气的逃亡奴隶,陷入了沉思。
【怎么处置她?】她心中权衡着。
【就在这里直接杀掉?这样最干净利落,一了百了。】
【还是……把她带回去?交给米娜?或者……交给埃琉大人发落?或许能问出更多关于凯恩和奥萝拉去向的线索?】但这个想法很快被她自己否决了。【不行!带她回去风险太大!万一她乱说话,把我管理不善的责任也捅出去……埃琉大人肯定会更加震怒!而且米娜那孩子……似乎对她有点过于执着了,这不是好事。】
她思前想后,杀意逐渐占据了上风。
【算了,还是就在这里处理掉吧。反正她这副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她做出了决定。
她转过身,背对着躺在雪地中似乎已经失去所有行动能力的雪妮丝,放松了警惕。她缓缓抬起手,准备吹响召唤魔驹的口哨。
然而,就在她转身、心神松懈的这一刹那——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一直躺在雪地中,眼神涣散麻木,刚刚还因为妹妹的死讯而彻底崩溃的雪妮丝,那双蔚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安雅……死了……被做成了……肉粥……
这个残酷到极点的消息,化作最狂暴的催化剂,将她心中所有的绝望、痛苦、恐惧、不甘和麻木,点燃、转化、凝聚成纯粹到极致的、冰冷杀意!
求生的本能、积累的仇恨、失去安雅的巨大悲恸、以及这漫长逃亡路上所承受的一切苦难,在这一刻,化为最后、也是唯一的一击!
她的身体悄无声息,诡异的从雪地站起……
她的右手之中,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住了那把之前被打落、却又被她悄然摸索回来的水果刀!
刀锋之上,一丝微弱却无比凝聚的金色神圣能量——正悄然流转!
洛娜的魅魔直觉在这一刻终于发现了问题!
【不好!】她瞳孔骤缩,想要转身、防御、或者逃离!
但是,太晚了!
她的念头才刚刚升起——
噗嗤!!!
一声清晰利刃入肉的闷响,在她身后响起!
冰冷刺骨的剧痛,从她纤细脆弱的脖颈后方传来……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那双魅惑的紫眸,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收缩到了极致!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锋利的金属,已经从她的喉咙穿透了出来!刀尖之上,还萦绕着一丝丝令她厌恶的……神圣能量的气息!
冰冷的刀锋,切断了她的生机和思考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