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与洛娜殊死搏杀的那片雪原,雪妮丝不敢有丝毫停留。她强忍着身上的伤痛,凭借着从洛娜手镯中获取的补给和那件厚实的大衣,行进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
但她的心却悬得更高。洛娜能够精准地追踪到她,说明她之前施加的屏蔽法术并非万无一失,或者存在她尚未察觉的漏洞。这让她对后方可能存在的其他追兵充满了警惕。
她变得更加谨慎,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停下来,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运转起奥萝拉教导的神圣能量,在腹部咒印上重新加固隔绝追踪的护罩。每一次施法都消耗着她本就不多的精神力和体力,但她不敢有丝毫懈怠。她默默计算着时日,在无尽的跋涉中,又艰难地熬过了十天。
食物开始再次变得紧张。虽然从洛娜那里获得的补给还很充足,但雪妮丝深知坐吃山空的道理。她开始有意识地省吃俭用,重新拾起之前的生存技能:刮取岩石背阴处相对肥厚的青苔,挖掘雪层下某些耐寒植物的根茎,采摘枯黄灌木上偶尔能找到的、干瘪却聊胜于无的野果,以及辨识那些她凭借模糊记忆和直觉认为无毒的蘑菇。至于那些令人作呕的虫卵,除非饿到极点,她现在是能避则避了。
然而,希望的火苗并未熄灭,反而因为一些细微的变化而开始摇曳生辉。
她敏锐地察觉到,脚下的积雪,似乎在一天天地变浅。虽然依旧寒冷,但那种足以淹没小腿的深雪区域越来越少。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选择的方向没有错!她正在逐渐远离那片永恒的酷寒绝地,向着更加温暖、可能孕育着生机的区域靠近!
这个发现让她灰暗的心中注入了强大的动力。再次跋涉了五天后,她甚至偶尔能在远方,看到一些顽强存活的、虽然大都枯黄但却实实在在是植物的生命!这些在常人眼中微不足道的枯草,在她看来却如同沙漠中的绿洲,极大地振奋了她濒临崩溃的心态。
但希望往往伴随着新的危险。环境的改善,也意味着可能存在着其他生物。她曾经在寂静的夜晚,听到过远方传来若有若无、悠长而苍凉的狼嚎声。这声音让她毛骨悚然,提醒她这片看似逐渐“友好”的荒野,依旧危机四伏。
夜幕再次降临。她找到一处巨大到可以挡风的岩石凹陷处,熟练地收集枯枝,升起一小堆篝火。跳动的火焰驱散了黑暗和部分寒意,也带来了些许安全感。她取出金属杯,融化雪水,将采集来的蘑菇和青苔扔进去,煮成一锅味道寡淡却热腾腾的糊糊。
就着热水吃完这简陋的晚餐,身体也暖和了许多。她裹紧那件宽大的黑色毛皮大衣,背靠着冰冷的岩石,仰头望向夜空。
今夜,天空格外清澈,没有一丝云彩。漫天璀璨的星辰,闪烁着冰冷而遥远的光芒。一轮皎洁的满月悬挂在天际,清辉洒落,将雪地映照得一片银白,竟有几分圣洁的美感。
雪妮丝看得有些入迷,暂时忘却了疲惫和伤痛。她下意识地再次检查了一下腹部的神圣护罩,确认其稳定运转,将咒印的波动牢牢封锁。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她轻轻呼出一口白气,紧了紧大衣,调整到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准备好好休息一晚,为明天的跋涉积蓄力量。疲惫涌来,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逐渐模糊,即将沉入梦乡……
然而——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被睡眠吞噬的临界点。
一股毫无征兆、尖锐到极致的剧痛,突然从她心脏位置炸开!
“呃啊——!!!”
雪妮丝从半睡半醒中惊醒,身体如虾米般瞬间弓起!她死死地捂住左胸心口,那疼痛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剧烈,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恶鬼,正用烧红的铁钳狠狠攥住她的心脏,并用力撕扯!
“唔……咳咳……!”她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发出破碎的呛咳声,靠着粗糙的岩石壁剧烈地喘息,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怎么回事?!好疼!!”她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拼命保持着一丝清醒,强迫大脑飞速运转,“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附近没有敌人!我的心脏附近……除了之前被洛娜的尾巴尖刺破了一点皮,伤口早就愈合了!难道……她的尾巴有毒?可是……过了这么久才发作?这怎么可能?!”
剧痛的浪潮,一波强过一波,根本不容她细想,她疼得再也无法保持坐姿,从岩石上滑落,倒在冰冷的雪地里,痛苦地翻滚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和汗水混合在一起。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挣扎着,用颤抖的手掀开大衣和里面衣裙,想要看清心口的情况!
借着篝火和月光,她低头看向自己心脏上方的皮肤——
下一刻,她的瞳孔骤缩,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只见在她左胸心口处的皮肤上,不知何时,竟然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图案。
那是由幽紫色、仿佛仍在缓缓流动燃烧的魔焰勾勒出的荆棘环,荆棘扭曲狰狞,如同活物般缠绕收缩!而在荆棘环的中心,是一个栩栩如生的——黑桃形状的尾尖图案!那形态,与洛娜的魅魔尾巴尖端的桃心状,不谋而合!
更可怕的是,那个微缩的黑桃尾尖图案,正散发着浓郁的恶意,仿佛一根无形的毒刺,一下下地朝着她的心脏内部钻去!带来那种剜心蚀骨般的极致痛苦!
“洛娜!!”雪妮丝瞬间明白了!她发出一声充满恨意和绝望的嘶吼,声音因为剧痛而扭曲,“唔……咳咳……你这该死的贱人!!!”
她猛然回忆起洛娜临死前,对她喷出的那口鲜血,以及那恶毒到极点的诅咒话语:
‘我要诅咒你!你别想……别想轻易地……活下去!!!’
她当时只以为那是对方临死前不甘的狂言,并未真正放在心上!谁能想到,这诅咒竟然如此诡异恶毒,潜伏了这么久,才在她精神稍微放松,以为看到生路的时候骤然爆发!
“洛娜!你死了都不肯安分吗!!”她忍受着心脏仿佛要被硬生生挖出来的痛苦,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还以为……终于看到了生路……结果……还是逃不掉吗……?”
“咳……好疼……心脏……好像真的要碎了……”剧痛让她意识都有些模糊,对这个世界的残酷和魔法的诡异感到了深深的恐惧,“这真的是诅咒吗?太恐怖了……这个世界……”
“难道……我要在这里……被活活疼死吗?”绝望再次浇灭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不……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强烈的求生本能再次压倒了绝望和恐惧,“得想办法……必须想办法!”
她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尝试调动体内的深渊魔力,小心翼翼地朝着心脏部位的诅咒图案探去,试图用同源的力量去“安抚”或“侵蚀”它。
然而,深渊魔力接触到那幽紫色魔焰的瞬间,非但没有起到任何缓解作用,反而像是火上浇油!那荆棘环仿佛被激怒般,收缩得更紧,带来更深的痛苦!
“唔……!怎么一点用都没有!反而更疼了!”雪妮丝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连忙散去了深渊魔力。
她翻了个身,仰面躺在雪地上,大口喘息。既然深渊魔力不行,那就试试相反的!
她再次集中精神,艰难地凝聚起那点神圣能量,将散发着微弱金色光辉的手掌,轻轻按在心脏部位那狰狞的诅咒图案上。
这一次,似乎有了一点微乎其微的效果!
当神圣能量接触到魔焰荆棘时,那幽紫色的火焰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那钻心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丝?
但这减轻的程度,如同幻觉一般!对于那排山倒海、源源不断的剜心之痛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神圣能量太微弱了,根本无法真正驱散或压制这恶毒诅咒!
“啊——!”又一波剧烈的疼痛袭来,雪妮丝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她咬住了大衣厚实的毛皮边缘,防止自己咬碎牙齿,另一只手死死地按在心口,将身体尽可能地蜷缩起来,仿佛这样能减轻一些痛苦。
在极致的痛苦中,她甚至开始用前世的经历来麻痹自己,给自己打气:
“这点疼痛……跟……上辈子瘫痪在床……浑身脏器衰竭……慢慢等死的痛苦相比……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她不知道这句话有多少自我安慰的成分,但确实让她多撑住了一口气。
时间在剧痛中变得无比漫长而模糊。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是一个小时?还是整整一夜?
就在雪妮丝感觉自己真的快要被这无尽的痛苦彻底吞噬、意识即将涣散的时候,那汹涌的剧痛,终于开始出现了减弱的迹象。
一开始还很微弱,但渐渐地,那攥紧心脏的无形恶鬼似乎力气耗尽,魔焰荆棘的收缩变得缓慢,钻心的刺痛感也逐渐消退……
当最后一波残余的痛楚退潮般缓缓离去,雪妮丝浑身被冷汗浸透,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极度的疲惫和脱力感山峦般压下。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这诅咒是否会再次发作,下一次又会是什么时候。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心里想的是:活下来了……暂时……又活过了一次……
随后,她便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篝火早已熄灭,只有清冷的月光,依旧无声地照耀着这片寂静的雪原,以及那个蜷缩在岩石下,像是被遗弃般的娇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