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房间里,此刻气氛凝重而紧张。一盏油灯被拨到了最亮,昏黄却集中的光线照亮了木床上那个被血污浸透的小小身影。
凯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包裹着雪妮丝那件已经被血和泥泞弄得不成样子的黑色毛皮大衣,以及下面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裙。
随着布料被一层层揭开,触目惊心的伤痕逐渐暴露在灯光下。
凯琳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饶是她作为猎人的妻子,见过不少血腥场面,此刻也感到一阵阵的心悸、愤怒与怜悯。
女孩娇小的身体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已经结痂或仍在渗血的鞭痕!这些鞭痕新旧叠加,有些颜色深暗,有些还泛着新鲜的紫红色,无声地诉说着她曾经遭受过非人般的长期虐待!
更可怕的是那些新鲜的创伤。右小腿和左手臂上,清晰地印着野兽獠牙留下的齿痕,皮肉外翻,鲜血淋漓。而最严重的伤口在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那里几乎被咬穿!巨大的撕裂伤让人触目惊心,白色的骨茬甚至隐约可见!
“天哪……”凯琳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哽咽,“这可怜的孩子……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啊……”
她的目光继续探索,落在女孩的左小臂内侧——那里,一个清晰的灼烧烙印留下的数字“996”印记,刺眼地呈现在那里。而在她平坦的小腹和左胸心口的位置,则浮现着两个更加诡异、不祥气息的符文印记,尤其是心口那个,仿佛有暗色的火焰在微微跳动,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发现让凯琳的心揪得更紧了。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落难女孩!
她不敢再多想,集中全部精神开始专注于救治。她先用干净的温水小心地清洗伤口周围的污血,然后用带有消毒止血效果的草药汁液进行擦拭。每一下动作都十分轻柔,生怕加重女孩的痛苦。
“怎么样?能行吗?”格雷森站在门口,他看着床上那惨不忍睹的景象,眉头紧锁。
凯琳头也不抬,手中的动作不停,语气凝重地回答:“我只能尽力……她失血太多了,伤口又深又脏,很容易感染发烧……我只能先止血包扎,剩下的……要看她自己的意志力和运气了。”
格雷森沉默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急切地说:“你不是会那个……神圣治愈魔法吗?就像以前我打猎受伤,你给我用的那个光?”
凯琳闻言,抬起头没好气地白了丈夫一眼,手上却不停,一边用干净的布条按压住肩部最严重的伤口试图止血,一边说道:“那也不是万能的!我的魔力很微弱,只能加速一点小伤口的愈合,安抚一下疼痛。她这伤……比我以前给你治过的所有伤加起来都重!而且你看她肚子和心口那两个印记,透着邪气,我的神圣魔法未必有用,说不定还会起反作用!”
话虽如此,但看着那依旧在不断渗出鲜血的肩部伤口,凯琳咬了咬牙,还是将一只手轻轻悬在伤口上方。她闭上双眼,集中精神,口中低声念诵着简单的祷文。
渐渐地,她的掌心泛起了一层淡薄却温暖柔和的金色光晕,缓缓笼罩在狰狞的肩伤上。
奇迹般地,那汹涌的出血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了下来,最终变成了缓慢的渗血。伤口边缘那些因为缺血而发白的组织,似乎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有效果!”格雷森松了口气。
凯琳也微微喘息着收回了手,她疲惫地说:“只能暂时稳住最要命的地方……其他的,还得靠草药和包扎。”
就在这时,泽塔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胳膊上搭着几条干净的毛巾,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当她看到床上那个浑身是血、一动不动的人时,吓得小脸煞白,声音都在颤抖:“妈妈……她……她流了这么多血……她会死吗?”
格雷森走到女儿身边,宽厚温暖的大手轻轻放在她头上揉了揉,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安慰道:“放心吧,小泽塔。爸爸把她抱回来的时候,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虽然弱,但很顽强。她是个非常坚强的孩子。而且,你妈妈的医术可是咱们这片最好的,肯定能把她救回来!”
凯琳也转头对女儿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吩咐道:“泽塔,来得正好。帮忙用热毛巾,轻轻地把这孩子脸上和身上的血迹擦干净。小心点,别碰到伤口。”
“嗯!”泽塔用力点点头,虽然心里还是很害怕,但爸爸妈妈的镇定感染了她。她鼓起勇气,走到床边,拿起一条干净的毛巾,在热水里浸湿后拧干,然后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雪妮丝脸颊和脖颈上已经半干涸的血污。
随着血污被擦去,一张苍白却精致的脸庞逐渐显露出来。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盖在眼睑上,挺翘的鼻梁,毫无血色却形状优美的唇瓣……即使是在昏迷和重伤中,也难掩其惊人的美丽。
泽塔看得有些呆了,充满了惊奇和莫名的亲近感,她小声地说:“爸爸……她……她好漂亮啊……白色的头发……好像故事书里的天使一样……她是不是……是哪家迷路的贵族小姐呀?”
格雷森看着女儿天真的样子,苦笑了一下,摇摇头:“爸爸也不知道。等这位……小姐姐醒过来,我们再问她吧。”
一家三口在灯光下忙碌着。凯琳专注地清理、上药、包扎;格雷森在一旁递送工具、打下手;泽塔则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毛巾,将雪妮丝手臂、小腿等未受伤部位的污血和泥垢仔细擦净。
时间在紧张的救治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
终于,当凯琳用一条干净的布带,将雪妮丝左肩上那个最严重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包扎好后,她疲惫地舒了一口气,直起有些酸痛的腰背,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呼……总算……暂时都处理好了。希望她能撑过今晚……格雷森,泽塔,都这么晚了,快去休息吧。”
泽塔闻言,却有些舍不得离开。她收回一直好奇地触摸着雪妮丝冰凉脸颊的小手,仰起小脸天真地问:“妈妈,她明天……会醒来吗?”
凯琳看着女儿期盼的眼神,不忍心打击她,但也不好欺骗,只能柔声说:“妈妈也不知道……这要看她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扛过去。走吧,泽塔,你也累坏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泽塔确实也困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又依依不舍地看了床上一眼,才跟着妈妈走出了房间。
格雷森细心地检查了一下窗户是否关严,又给油灯添了点油,让它能燃到天亮,这才轻轻带上门,下了楼。
楼下客厅里,壁炉的火还在燃烧,但小了许多。格雷森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椅子上,眉头依旧紧锁。
凯琳安顿好泽塔睡下后,也疲惫地走下楼梯。
“辛苦了。”格雷森将另一杯温热的茶推到她面前,关切地问道,“草药还够用吗?她……情况到底怎么样?”
凯琳接过茶杯,双手捧着,汲取着那一点暖意,脸色凝重地摇摇头:“不太乐观……她的呼吸非常微弱,时有时无。失血太多了,脸色白得像纸一样……我担心她撑不过今晚……要是……要是能把村里那位老医师请来,或许……”
格雷森沉默了片刻,手指敲着桌面,沉声道:“你也看到她身上那些不寻常的印记了吧?尤其是肚子和心口那两个……那绝不是普通的伤痕。我担心……如果被村里其他人知道了,不知道会引来什么麻烦。也许……会给我们,也给她,带来更大的危险。”
凯琳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可是……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这可怜的孩子……”
“再等等看吧。”格雷森打断她,做出了决定,“等天亮了,看看她的情况有没有好转。如果恶化了……我就立刻动身,日夜兼程赶去村里请医师。只是……这一来一回,就算我拼了命跑,最快也要六七天……不知道……她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夫妻二人陷入了沉默。壁炉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他们忧虑的脸庞。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啊……”凯琳望着跳动的火焰,喃喃自语,“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受这么多苦……”
格雷森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森林,回忆着发现雪妮丝时的场景:“我也不太清楚……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倒在血泊里。身边……躺着那头林子里的狼王,喉咙被割开了,死得透透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丫头……真的不简单。你想想,普通人看到狼王,第一反应肯定是逃跑。但她没有。她背靠着一棵大树,左手用披风缠着,右手还死死攥着一把匕首……”他指了指不知何时被放在桌子上,那把镶嵌着宝石,刃口还带着暗红色血渍的锋利匕首。
凯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又后怕又心疼,低声道:“傻孩子……为什么不跑呢……那么大的狼……”
“你错了,凯琳。”格雷森转过身,看着妻子,眼神锐利,“她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在森林里,把背部毫无防备地暴露给野兽,尤其是狼群,才是最快送死的方法。我还在现场看到了熄灭的火把和散落的木棍,她很聪明,尝试过用火驱赶和制造噪音,可惜……狼群饿极了,没有被吓退,她最后被迫选择了最惨烈的搏斗。”
他拿起那把匕首,在灯光下仔细端详着。匕首做工精良,绝非寻常村民所能拥有,刃身上还隐隐流动着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
“你也累坏了,别想太多了。”格雷森将匕首放回桌上,走到妻子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具体情况,等明天天亮,我再详细跟你说。”
凯琳看着丈夫沉稳的目光,心中的焦虑稍稍平复了一些。她点了点头,将杯中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卧室。
格雷森独自留在客厅里,又添了根柴火,让壁炉里的火焰重新旺盛起来。他坐在椅子上,目光再次投向楼上客房的方向,眉头深锁,陷入了长久的沉思。